直到此刻,隨著台詞,她的表情仍沒有太多的起伏,但眼眶卻漸漸紅了。
“他們說得對,”她又笑了下,像是在自嘲,但從始至終,那點微亮的液體,隻是淡淡撲在她眼眶內,不曾有一滴流出。
“溫陽,我就是個喂不熟的冷血動物,明白嗎?”
陳焰因為網上一些傳聞,隻當她是喜歡炒流量的小花,一直對宋知落沒什麼好感。
但眼前他忽然愣了下,仿佛被她傳遞的信念感撞了下心臟,沒想到宋知落居然是反著來演的。
少女此時含著淚意,就像是打開保護機製,卻又自認為掩飾的很好,將脆弱和倔強都裝在眼裡,讓人很想伸手把她抱住,卻又怕碰疼了她。
這種因為對方表演突然產生的情緒,一下讓陳焰有些不知所措,完全忘了做出反應,還是導演在耳麥提醒他,才勉強接住對方的戲。
祁雪:“你這樣從小家庭健全,有父母疼的人,和我原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你就算輟學了,也還有彆的路能走,但我沒有。”
她用力抿了抿唇,維持最後一點自尊,眼中脆弱感忽然消失,目光在鏡頭下逐漸變冷,像是受到刺激時,長出全身利刺對抗這個世界的小獸,卻笑得極美,美到如同一團易化的雪,有種令人窒息的破碎感。
“放過我可以嗎?”
她沒再看他。
“我隻想從這攤爛泥裡爬出去,所以你的喜歡,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最後一句。
祁雪輕輕捏住手指:“我就是這麼自私的人,”
“你可以從我的世界滾開嗎。”
溫陽離開了。
許久後,她才望著他的背影。
那個美好的少年。
你該永遠活在陽光下,永遠光芒萬丈。
而我啊,滿身是泥。
希望你堅定不移地朝你的光芒走去。
希望,你永遠彆回頭。
餘生隻有意氣風發。
試鏡結束後,除了一二線的女演員已經跟著助理離開,剩下大部分影視院校的學生還沒走,有幾個膽大的女生跑去和導演合了張影。
今天這場試鏡原本就是神仙打架,下邊一些影視專業的學生,原本就是來見識下試鏡的場麵。
之前辛慕窈曾在陳銘安的電影裡客串過,陳銘安曾透露有機會的話,會用辛慕窈做女一,大家都以為今天試鏡隻是走走流程,辛慕
窈已經是內定的女一號。
趁著離開前,幾位表演係的學生擠在洗手間,討論今天試鏡的事。
“剛剛辛慕窈的表演我覺得已經挺好了,沒想到宋知落的那場戲直接把我看哭了。”
“對了,今天我補妝的時候,在走廊撞到宋知落,當時我口紅掉地上了,她還幫我撿起來,我感覺她私下沒什麼架子耶,應該就是氣質冷清被網友誤解她脾氣不好,而且近距離看,真人比鏡頭還要美,臉真的好小好精致!”
“網上新聞你們看了嗎?不是說辛慕窈是宋知落男朋友的前女友,難怪她倆在化妝間就氣氛很微妙啊!”
“已經辟謠了啊,男方親自錘了,否認戀情,後來辛慕窈也說是自己手滑點讚,希望大家彆過分解讀。”
“辛慕窈高二出來接戲,成名後去考了電影學院,聽說在學校每年成績都是第一名,剛剛看她勢在必得,沒想到陳導宣布結果時,直接定了宋知落。”
女生們湊在一起正說得津津樂道,直到後麵傳來了一聲:“借過。”
她們同時轉頭,就看到站在背後的辛慕窈,幾人瞬間讓開,閉了嘴。
洗手間果然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辛慕窈卻正眼都沒看過來,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對著鏡子弄了下衣服和發型,抬頭挺胸地走出去了。
仿佛壓根沒把她們那些話放在眼裡。
也是,辛慕窈一直活得像個公主,而且人家確實有傲嬌的資本。
辛慕窈從洗手間出來後,沒去找經紀人,她這人喜歡有什麼說什麼,直接問導演為什麼自己不能演祁雪。
這幾年她戲約不斷,影視戰績也抗打,從出道那年就被某瓣評為待爆女星的熱門人選,如今已經躋入零零後四小花的行列。
無論容貌還是演技她都不差。
陳銘安聽出這姑娘的意思,笑了笑,也沒跟她繞彎子:“慕窈,你外形無可挑剔,但是你的氣質不適合。”
看得出她還想問什麼,陳銘安又說:“你的眼神太明亮,會讓人覺得過於鋒利,這種在某些影視片中是很好的,但祁雪不是。”
“你可能試戲前過於自信,有些細節你估計沒注意到,宋知落今天來試戲穿的是一件陳舊的,幾乎洗的發白的高中校服,結合當時祁雪的成長環境,她是個連讀書都要靠補助金度日的女孩子,根本買不起一件價格高昂的衣服,而現場望去,你們每個女演員身上都穿的整潔昂貴,沒有一點窘態的模樣,隻有宋知落,我選她,不僅僅是她外形契合,而且演技真的打動了我。”
“她真的有走進這個角色,與祁雪達到共情,演員一生會遇到很多角色,有些角色需要閱曆的積累,有些需要天賦,這些是一個演員與某個角色之間的緣分,但是光靠這些還不夠,要做到真正駕馭,需要背後付出極大的時間和精力來揣摩才能做到。”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和這個角色有種命定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不像是她來演繹祁雪,而像是祁雪在等待她的到來一樣。”
陳銘安拍了拍辛慕窈的肩:“你如果有疑問,可以去找攝像拷貝今天的試戲片段,我相信就算拿到網上公開,網友們的選擇也會和我一樣。”
辛慕窈走後,剛剛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監製打趣道:“陳導又傷了一位年輕女演員的心啊。”
陳銘安睨了他一眼,“行了,在今天之前,辛慕窈的資料我就看過,當時我還想,要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就定她了。但是我今天看到了宋知落,我才知道我心中想找的祁雪,到底什麼樣。”
那名監製搖搖頭:“兩個都是美女,反正我審美已經疲勞了。”
陳銘安:“辛慕窈長得是漂亮不假,但美是不一樣的。”
“如果比作花的話
,辛慕窈更像是濃墨重彩的向陽花,而我要的是薔薇,她可以掩藏於灰牆土瓦的藤蔓之中,不受重視,也可以獨樹一幟,柔中帶刺,野蠻生長,你碰到她會被刺傷,但又情不自禁為那頑強盛開的模樣折去目光。”
剛才站了三四個小時的陳焰,此時捶著腰走過來,“大伯,這部戲我到底演男幾號啊,你還沒告訴我呢?”
陳銘安:“你的戲很重要,開頭就是你。”
陳焰啊了一聲,他怎麼不記得開頭有什麼重要戲份,翻了翻劇本,隨後看到劇本的第一幕戲,不敢相信道:“我演那個早戀跳樓的學生!剛出來就殺青了?這角色出鏡時長有一秒嗎?!”
陳銘安拿著劇本往外走:“有的讓你演不錯了,挑個屁!”
陳焰:“......”
-
也許是這段時間一直準備試鏡,耗費了太多精氣,等到麵試結束,宋知落坐上車後,心中的石頭突然鬆了下來。
這些時日的緊繃感褪去,濃沉的倦意很快將她包圍起來。
昏昏沉沉間,她夢到高三那年的畢業舞會。
舞會前夕,沈清弦送了她一條新裙子。
是個很貴的品牌,但當時的宋知落卻犯了難,她想在畢業舞會上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見他,但當時她卻找不到可以搭配這條舞裙的新鞋子。
高三那年要買很多教輔資料,臨近畢業,報考書籍和畢業冊等費用,都是宋知落打零工賺來的,但因為課業忙,固定的兼職不好找,當時隻有學校附近一家小餐館同意她來幫忙。
她用攢到的錢,買了雙普通的小白鞋。
舞會在學校大禮堂舉行,晚上八點開始,原本和老板說好忙到七點,但因為臨時多加了兩個桌,換好新鞋子的宋知落又被拽回去幫忙,當時隔壁一桌客人喝醉後鬨事,將剛端上來的水煮肉片全潑到了地上,連同她新買的鞋子一起弄臟了。
那家餐館門麵不大,外邊就是大排檔,也就在那時候,她碰到了轉校生陳茜,那個從小就喜歡沈清弦,甚至為了她轉學到七中的女生。
幾個女孩從一輛跑車下來,好像車子出了點問題,她們邊補妝,邊站在路邊等人過來修理,抬眼恰好看到了一臉無措的宋知落。
當時兩人就站在間隔幾米的人行橫道上,卻像是天壤之彆。
她腰上係的皺巴巴、臟兮兮的圍裙,看到陳茜不知扭頭和旁邊的女生說了什麼。
下一秒,幾人伸著頭好奇的看過來,窘澀在那一刻鋪天蓋地的朝她湧來,想要逃離,但腳下的步子,卻一步也挪不開。
她從沒有一刻,想在此時想將自己變成透明的,讓她們看不見。
那幾個女生的目光像是化為實質,極為難看的在她臉上撕扯著。
恍惚間,似乎看到陳茜從頭到腳蔑視地掃了她兩眼,眼神帶著嘲意。
客人們已經走了,老板多給了她十幾塊錢,作為客人把她鞋子弄臟的補償,讓她先回去了。
路上她就捏著那些零碎的錢幣,想將零錢往口袋裝的時候,其中一枚硬幣仿佛與她作對,嘩啦從手心掉了下來,滾進了旁邊的下水道裡。
宋知落下意識蹲了下來,看著落進臟泥裡的硬幣,她默默蹲在那裡,看著看著,忽然一聲不吭地紅了眼眶。
視線被晃動的液體填滿,她盯著手裡殘破的零錢,又挪到自己腳上醜陋的鞋子。
這條街附近就有鞋店,但是她手裡的錢不夠買。
想起書包裡還放著未換上的名貴舞裙,那個舞會,她忽然間就不想去了。
因為她不知怎麼開口告訴沈清弦,她去不了的原因,是因為她買不起一雙與裙子相配的舞鞋。
就像他們之間的差距。
裙子,她
很喜歡,很貴,也很漂亮。
但不是所有漂亮的東西都能屬於自己。
其實從始至終,她都覺得,站在沈清弦身邊的女孩子,更應該像陳茜那樣,無論家世,還是條件,都足以與他相配,一顰一笑都生動耀眼,可以把喜歡一個人說的肆無忌憚。
好像永遠不會被任何人打敗。
就算不是陳茜,她覺得至少也不會是自己。
從那場缺席的舞會開始,往後幾個月像是一個開端。
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像是宣告著之後悲劇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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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時,同居小屋玄關的燈亮著。
顯然有人為她留了燈。
宋知落站在那道光裡,獨自待了好久,才揉了揉眼眶,換上拖鞋往房間走,在經過沈清弦的房間時,她下意識看向裡麵,他房間的門沒鎖,被子裡鼓起長長的輪廓。
像是空空蕩蕩飄了一天的小船,在此刻找到了港灣。
洗澡完後,宋知落沒回自己的臥室,她走到他房間,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沈清弦平時習慣側睡,她往前挪動,沒幾下就貼近他的胸口,鼻息瞬間被他身上好聞的氣味所覆蓋,她頭往裡埋,蹭進了他的懷裡,像是主動向他索求溫暖的小動物。
被她折騰了一會兒,男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倦喃,懷裡突然鑽過來一團物體,沈清弦睜開眼,明顯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夢裡。
直到懷裡的人輕輕說了一句:“抱抱。”
他意識還有些不清醒,伸手將她往懷裡撈,音色很沉:“什麼回來的?”
“剛才。”
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是隻有從他身上能夠獲得的暖意和安全感,像是從幽暗漆深的黑洞裡爬過一遭,在此刻掉回人間。
隻想要被他牢牢占據。
感覺她皮膚冰涼涼的,沈清弦掌心挪到她後腰,又將她抱緊了幾分,氣息幽沉地蹭過她臉頰的軟肉:“今天這麼大膽?”
“忘記屋裡有攝像頭了?”
宋知落沒說話。
沈清弦胸口的睡衣被她蹭開一截,臉頰緊緊去貼他寬厚的胸膛,像要把自己陷進他的身體裡一樣。
“宋知落。”
她抱著他的腰,輕輕嗯了一聲。
“再碰下去,可是要負責的。”
明知道負責的後果,宋知落抱著他的力道絲毫未收。
下一刻,男人指腹滑過她柔軟的發,而後捏了捏她脖子,將她腦袋掰起來,盯著主動鑽到他被窩裡的家夥:“你這是投懷送抱?”
“沈清弦。”
“嗯。”
宋知落:“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想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想要一直被你抱著。
想你一直陪著我。
不想你離開。
“今晚怎麼回事兒,這麼黏人,擁抱還附帶表白的,嗯?”他習慣性去揉她頭發,關心今天她試鏡的事:“今天累不累?”
“累。”她咬了下唇:“可我今天有聽你的話。”
她跟他羅列今天發生的事情。
“我有好好吃飯。”
“有好好喝水。”
“我還試鏡通過了。”
沈清弦笑了下,湊過去親吻她額頭,想哄小孩子一樣:“嗯,好棒。”
“那我可以找你要個獎勵嗎?”
“行,打算找我要什麼獎勵?”
宋知落認真看著他:“我想你親我。”
感覺她是故意的,半夜不好好睡覺,挑在這時候來擾人清夢,搞得他原本的困意被磨得全消。
“想我親你哪兒?”
他指尖在她皮膚上慢慢滑動,似碰未碰的觸感,有些癢,滑到某處停下:“親你這兒?”
隨後往上,氣息徹底暗下來,經過時,掌心揉了下:“還是這兒。”
宋知落敏感地輕輕戰栗,脖子下意識往上抬高了些,此刻她隻想忘掉那些悲傷和疼痛,隻想離他更緊密些,想要溺進他的光裡。
但她又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關於過去,沈清弦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了,還是他隻是不想勉強她去說。她想到拍誘僧的時候,他說隻要她肯回來他身邊就好,好像一切都不再重要,心口忽然疼了起來,隻覺得對他的傷害,依然沒有彌補。
也許是想起太多不美好的回憶,在這一刻,逐漸擴大的患得患失感,占據了她的心臟。
讓她想要做點什麼,可以哄他開心,可以讓他再喜歡自己多一點。
舍不得離開她多一點。
她慢慢湊上前,伸手攬住他脖子,要將自己送上去。
沈清弦:“這麼心急?”
“繼續......”她小聲道。
沈清弦嘴角扯出一點痞意,“不是還沒說,讓我怎麼親呢。”
“你喜歡,怎樣都好。”
他嗬笑一聲,“我要是說,我更喜歡做被你俘虜的那個呢。”
宋知落微怔。
下一刻,他手伸到下麵,攥住她的腰,再翻身時,就成了她處於絕對上風的位置。
男人躺在她身下,勾著她手腕,他人生的高大,此刻卻像是被她虜獲的獵物。
“打算怎麼享用?”
宋知落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剛剛不是挺心急的,怎麼不繼續了。”他伸手摸她的臉。
發出要她主動捕食的邀請。
宋知落眨眨眼,看著他眼底的漸盛的欲念,感受到他想要的是什麼,她老實道:“我不會。”
“我覺得你挺會的,”
男人音線微啞,動作布滿愛憐,粗糲的指尖滑過她脖頸的皮膚,乾燥,充滿野性意味:“準備好了嗎,”
他握著她的手。
臣服於她,像是一步步示範如何將他俘獲。
將自己脆弱的部分教到她手上。
“拿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