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仙君?青蕪……”他突然想起校場中央恥辱柱上的那個人名,猶豫了一會兒道:“是三年前叛出靈山派那位嗎?”
“什麼?”殷無殤臉色驟然一變,眼簾輕掀,瞳色冰泠。
“校場上的恥辱柱上刻著一個叫青蕪仙君的人。”
這個弟子拚命的回憶著:“曾經聽師兄師姐們悄悄說過,青蕪仙君極為寵愛他的大徒弟,可他的大徒弟卻入了魔。”
“為了救入魔的大徒弟,仙君孤身闖了刑法堂,救出徒弟後,叛出了靈山派。”
殷無殤一僵,整張臉色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一般,慘白慘白的。
他仿佛呼吸呼吸都困難了,卻仍舊一字一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那個弟子瑟瑟發抖的保證著。
他道:“不信你可以去校場看,恥辱柱上現在還刻著他的名字。”
殷無殤扔下他,真的瞬移去了校場。
……
校場中間有有兩根石柱,一個叫銘記碑和恥辱柱。
古往今來,靈山派做了貢獻的修士的全部刻在銘記碑上。
恥辱柱則恰恰相反,將那些入了魔或者做了壞事的人刻在恥辱柱上,讓他們遺臭萬年。
殷無殤隻掃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瞳孔中的赤色仿佛兩團簇簇燃燒的火焰,夾著噴薄而出的憤怒。
【罪人青蕪仙君蘇白離,私闖刑罰堂,中傷派中同門數百名,救出被關押的入魔弟子後叛出靈山派,現將他刻入恥辱柱上,警醒後人,以此為戒。】
那個弟子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殷無殤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像寒冬臘月天被人推進了凍水湖。
他抬著頭仰望著恥辱柱,隻覺深深的絕望將他淹沒。
……
他入魔了,被廢了修為,毀了丹田,被推下了無妄穀。
這些都算了,他難過的是師尊至始至終都沒來看他一眼。
他曾經想過,師尊不喜歡他,是因為他入了魔,如果自己不入魔,是不是這些都不會發生?是不是師尊依舊會喜歡他?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師尊不是因為入魔才拋棄他,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單純的不喜歡他。
江小念也入魔了,可他沒有被廢去修為,沒有被毀去丹田,也沒有被推下無妄穀,反而被師尊救了。
同樣都是師尊的徒弟。
自己入魔了,師尊看都沒看他一眼。
江小念入魔了,師尊卻為了他與全門派的人為敵,甚至以身犯險獨自闖了刑罰堂,到最後乾脆為了他叛出了門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無殤笑得有些瘋狂,他以為他在師尊心裡,至少還存有一席之地的。
原來不是。
什麼都不是,他什麼都不是。
一直都是他妄想了。
……
師尊也不是冷血無情,而是將那一腔熱血全部給了另外一個人。
冷血隻是對於他。
無處可發泄的怨恨,讓殷無殤一拳將恥辱柱徹底給毀了。
巨大的響動,驚醒了靈山派巡邏的人,他們紛紛趕至校場,看了突然多出來的人,紛紛以劍相指,如臨大敵。
殷無殤沒有管他們,他將恥辱柱徹底毀了後,甚至沒分給旁人半點眼神,直接消失在原地。
藥王穀中。
殷無殤神情幾近瘋狂,他眼底通紅,深處的恨意濃烈到絕望。
天色漸晚,藥王穀中的夜明珠一片通明,那些清光跳躍在他的睫毛上,卻照不了他眼底的鬱色。
沉默良久,久到黑眸中情緒沉下又浮起,最後凝成一縷比寒石還冷的笑色。
他在想,他改變主意了。
那隻壞貓兒看一眼哪夠,不如將他抓回來,囚在自己身邊,讓他哪裡去不了豈不是更痛快。
可想要抓到他,就得先找到他。
想要在若大的修真界找人,大概和大海掏針一樣難,憑他一己之力肯定不行。
於是殷無殤開始著手接手無極魔宮。
他行動雷厲風行,賞罰分明,叛者殺,降者罰,不服者就打到他服為止。
不過短短半年時間,無極魔宮、包括所處的璃水城便徹底落入他手,真正稱霸一邊。
他的成長速度,讓跟著他三年的魔將柳言簡也不得不感歎,有些人,生來就注定是要化龍的。
……
安完內,理完外,等這座璃水城徹底安穩,殷無殤開始加派人手悄悄替入修士地界找蘇白離。
可越找心越慌,他派的人手不少,將修士地界細細的找過,便是大海撈根針都能找到了,可這麼大一個人硬是找不到。
他史無前例的陷入了焦灼狀態。
但就在這時,事情迎來了轉機。
魔將來報說,魔族地界的邊緣琉火城,今年也新冒出一個魔尊。
這個邊緣地界的新首領,自己在琉火城建了一座魔宮,與他們璃水城遙遙對立。
這個叫千絕的家夥,大概是三年前來的琉火城,成長速度極快,短短的三年從無名小輩,變成了琉火城人人耳熟的新首領。
他修為高超,籠絡人心的手段非比尋常,短時間內就在琉火城擁有自己的親衛和手下。
魔將還在繼續:“如果不早些鏟除,將來怕是會與無極魔宮不相上下。”
殷無殤沒聽完他的後半句話。
隻聽到那位三年前來的流火城時,瞳孔猛的一縮。
江小念也是三年前入的魔,修真界不容他,他無處可去,必定也會來魔族地界。
那個家夥必定不是俗物,他來三年不可能沒激起半點水花。
剛剛柳言簡說的所謂的千絕魔尊會不會就是他?
想到這,殷無殤眼睛一亮,既然江小念在這裡,那師尊會不會也在琉火城?
自己翻遍了修士地界,就唯獨沒想過他會在魔族的地界。
……
隻是想到這,殷無殤的心口又莫名地泛苦。
師尊為了江小念,還真的是什麼都願意做,他怎麼可以為了江小念付出這樣的多?
他真的好恨,恨得咬牙切齒,恨得忍不住想要生吞活剝了他。
為了不打草驚蛇,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殷無殤欲親自潛入琉火城悄悄查探。
可還沒等他行動,下屬卻又來報。
千絕魔尊偷潛入了璃水城,卻沒來他的無極魔宮,隻偷偷溜去了城內的一間茶室。
殷無殤心中一動,放下手頭未完成的事情,問明位置後,幾乎是立馬就跟了上去。
……
果然,所謂的千絕魔尊真是江小念。
而江小念不顧身份,偷偷潛入他的璃水城,竟然是來見師尊的。
殷無殤怎麼也想不到,他費儘千辛萬苦想要找的人,竟然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每天與他相距不過幾百米。
……
殷無殤站在那家茶室下,仰頭看著江小念對麵的男人,一直麵無表情的臉,終於起了漣漪,眼底亦時波濤洶湧。
他怔怔的看著他,目光濃得似水,一眨不眨,貪婪的將他從上到下,一寸一寸的融入眼裡,刻裡心裡。
師尊明明什麼都沒做,他隻端著杯茶坐在那,可殷無殤卻隻覺世間萬物皆失色,唯餘眼前人。
……
就這樣看了良久,殷無殤莫名笑了,漆黑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烈焰,那灼灼的烈焰讓他的骨髓都仿佛在燃燒。
他早該知道的,師尊以往教過他的,師尊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
是他蠢了。
明明師尊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卻視而不見。
他當初若細心些,想必每天抬頭就能看到。
……
不過還好。
他終於找到了這隻壞貓兒,未來哪怕砍腳折翼,用儘千種辦法,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殷無殤咧嘴一笑,笑得有些陰沉,眸色漆黑如長夜,唯有眼底一閃而過的紅痕帶著難以言喻的血腥和纏綿,讓他整個人呈現一種病態的深情。
經年積攢成堆的恨意快要爆發的模樣,讓他俊美的臉格外的猙獰可怖,額間的九瓣蓮魔紋紅得幾乎能滴下血來。
可是沒有人知道,那狂躁暴戾的背後卻窺見到一縷光明,掩藏著一絲欣喜。
像迷失在荒漠裡的人找到了歸途,那顆一直缺失的心,也終於找回了另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