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爽!”
外城、大樹營鎮內,當朱高煦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傳出,此刻的他正擦拭著嘴邊的油沫,而眼前則是兩碗空空如也的大碗。
“您這是一天沒吃飯了啊……”
飯桌,與朱高煦闊彆許久的楊展和王瑄看著那兩個大碗,算是知道了朱高煦為什麼能長那麼大個。
“中元節陪我爺爺去了祭奠了我奶奶,一日未進食了。”
朱高煦擦乾淨了嘴巴,解釋之餘還看了看飯館外的街道。
街道人影稀疏,似乎自從次元縣衙門宣布了三村遷移之事後,大樹營鎮便再也沒以前那般熱鬨起來過。
“殿……公子,這礦圖…我……”
飯桌的王瑄麵露難色的說著雲南礦圖的事情,朱高煦聽後卻打斷他道:
“你也隻是一個武官子弟,他們讓你把東西交出來,你沒有理由拒絕。”
二人說起了雲南礦圖的事情,而朱高煦之所以來大樹營,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
自次的事情發生後,他一直沒有機會找王瑄問個明白。
今日中元節,國公府都要出郊祭奠先人,他這才有了時間來找王瑄和楊展。
經過一番詢問,朱高煦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在朱高煦將礦圖交給王瑄二人不久,便有武官帶人門找王瑄索要朱高煦所繪圖紙,並且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似乎他們都知道先前王瑄與朱高煦、楊展三人的對話內容。
對此,朱高煦很好奇他們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和王瑄等人的對話,但卻毫無頭緒。
雲南礦圖之所以會暴露,還是因為朱高煦沒有防範意識,以為隻要四下無人就可以萬事無憂,但現實卻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如果朱元璋的情報來源如果能這麼輕易就被發現,那他怎麼可能那麼輕鬆的收拾掉當年的胡惟庸和藍玉。
這次是自己輕蔑了眾人,也算得了自己該有的懲罰。
眼下他唯一慶幸的,就是那一日自己沒有將日本的金銀礦地圖畫下來。
雲南礦山他還能依靠漢家古籍來圓個謊,但日本礦山,他是萬萬圓不出來的。
想到這裡,朱高煦也猜到了去找王瑄等人的武官們是誰。
恐怕這群人,便是當年被朱元璋親手廢除的錦衣衛。
所謂廢除,不過是明麵的,暗地裡他們怕是一點都沒有鬆懈,無時無刻都在為老朱監視百官。
自己的表現太過亮眼,被監視也應該。
朱高煦端起粗茶喝了一口,而後起身示意要走。
楊展見狀,起身去付了麵前,王瑄則是走到外麵的馬棚,將吃飽喝足的赤驩牽了出來。
“近來本領如何?對明歲的考校可還有信心?”
朱高煦與二人在街散步時詢問,楊展與王瑄也從剛才凝重的氣氛裡走出,笑著作揖:
“請您放心,這次肯定不會丟了您的臉。”
“我相信伱們。”朱高煦笑著回應,同時也接過了王瑄手中的馬韁,熟練翻身馬後對二人吩咐:
“我們之間的事情,宮裡的人已經知道了,不用再遮掩了。”
“你們若是有什麼不解的事情,就去城裡尋我便是。”
“是……”二人作揖回禮,朱高煦瞥了一眼後也爽朗一笑:“走了!”
說罷,他策馬離開了原地,隻留下眺望他背影的王瑄與楊展。
不久之後,二人也轉身離去,這大樹營鎮內便少了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身影。
不多時,朱高煦便策馬到了內城正陽門,簡單檢查過腰牌後便被兵卒放行。
此前說過,今日的兩國公府都去城外祭奠親人去了,因此朱高煦能偷閒一日。
他本想去此前王儉所說的南京十六樓,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不過一想到那地方不僅有飯食,還有更為出名的官妓,朱高煦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儘管他很好奇明代官妓的相貌如何,但他更害怕去那裡汙了自己好不容易“洗白”的名聲。
沒了去處,他自然也就慢了下來。
難得休息半天,他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南京城的繁華區,並在之後趕到了元縣的西安門大街。
得益於朱元璋前些年對勳貴文臣的大舉屠刀,他這一路走來並未見到什麼欺男霸女的橋段,更是看不到明代中後期文人記錄的許多碰瓷事件。
洪武年間的高壓,對於達官貴人們來說需要戰戰兢兢,但對於大部分百姓來說,許多規矩都很難落實到他們身。
諸如穿衣、戴帽、言行舉止等種種限製都對他們沒太大的作用,因為他們的生活還達不到朱元璋所定規矩的限,所以類似晚明那種禮崩樂壞,百姓常有逾製的現象很難見到。
“看樣子,開國時候的高壓政策,反而能讓普通百姓過的更安全……”
“瞎了你的狗眼!”
朱高煦這邊感歎還沒說完,就聽到了前麵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本欲往前走,但愛看熱鬨是人類的天性,不多時前麵就圍起了一道人牆。
“誰讓你走到這條道的?不知道庶民不能走這條道嗎?!我看你是想挨鞭子了!”
人牆裡嘈雜聲不斷,但朱高煦卻聽得很清楚,甚至已經想到了人牆內的人是誰。
“麻煩讓讓!”
朱高煦起先還有禮貌的招呼前方左右的人,但卻沒有得到回應,甚至被往後擠。
“唏律律……”
赤驩被擁擠的人群弄得不舒服,不由發出了聲音,這讓朱高煦忍不住皺眉,最後隻能大聲嗬斥左右百姓:
“衙門辦事!都給我散開!違令者杖二十!”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朱高煦甚至拿出了自己的宮廷令牌。
然而,當他喊出“衙門辦事”四個字的時候,四周百姓連他的令牌都沒看,隻瞧見了他的穿著和乘騎的馬匹,便紛紛四散而去。
他們這一散,朱高煦便看到了人牆內的模樣。
隻見在空地,一個五六旬的老漢坐在地,額頭漲紅,旁邊還散落了一地的柴。
在那老漢麵前,則是一個帶著兩名兵卒,牽著一匹馬的綺羅少年。
那少年人,朱高煦再熟悉不過,因此不由策馬前,走到了少年人麵前。
“二哥!你怎麼在這?”
當朱高燧的麵孔和聲音出現,朱高煦心裡便感覺到了不妙,他居高臨下的用馬鞭指了指旁邊受了傷的樵夫老漢,目不斜視的詢問朱高燧:“怎麼回事?”
“這老醃臢跑到了道來,衝撞了我,害我差點從馬背摔下來!”
西安門長街,朱高燧一邊罵著受傷的樵夫老漢,一邊拍了拍自己身的一些灰塵印記,滿臉怨恨。
那老樵夫哪裡見過這架勢,顧不得傷勢連忙跪著磕頭:“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他的頭用力磕在西安門長街的青磚,讓本來的傷勢愈發嚴重。
“老爺?誰是你家老爺?孤是燕府的三郡王!”
朱高燧滿臉狠辣,轉身就準備抽出燕府護衛的佩刀教訓這樵夫老漢。
朱高煦正欲製止,遠處卻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眾人抬頭看去,卻見是中城兵馬司的兵卒趕來。
那打頭的小旗官見到這邊的情況,心底暗呼糟糕,前便不問青紅皂白,一腳踹在了樵夫老漢背。
這一幕讓朱高煦猝不及防,他根本沒想到這小旗官會不分青紅字的亂打人。
“你這老漢也敢衝撞燕府的郡王殿下,你是不是……”
“住手!”見小旗官還要動手,緩過神來的朱高煦嗬斥起了他,並策馬前將他從老漢身旁驅開。
“這……”
小旗官隻聽到了朱高燧的話,加並不認得朱高煦,因此不由將目光投向了提刀站在原地的朱高燧。
朱高燧見朱高煦護著樵夫老漢,也尖聲喊道:“二哥!你怎麼還幫著這個老醃臢。”
“你也給我住嘴!”朱高煦轉頭大罵,一時間居然將朱高燧鎮住了。
見朱高煦沒了舉動,朱高煦也轉頭看向那小旗官,而那小旗官也從朱高燧的話裡聽出了朱高煦的身份,當即下跪行五拜三叩之禮:“中城兵馬司,西安門小旗官彭六,叩見燕二郡王。”
“我問你!”朱高煦攥緊手中馬鞭,斥問道:“大明律裡哪一條說了,兵馬司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人?”
“你身為中城兵馬司小旗官,行事為何不按大明律來?”
朱高煦這話一經說出,遠處的許多百姓都麵麵相覷,不敢相信這年頭還有這樣開明的郡王。
“二哥!”朱高燧不甘喊了一聲。
“我叫你住嘴!”朱高煦瞪了朱高燧一眼,嚇得朱高燧不由低下了頭。
他這才想起了自家二哥在未進大教場前的性格,一時間不敢反駁,生怕挨揍。
“說!”訓斥完朱高燧,朱高煦又將目光投到了彭六身。
“可是……可……”彭六支支吾吾說了半天說不出來,最後隻得憋出一句:“可他走了不該走的道。”
“闖道固然要受罰,但卻未曾準許你擅用私刑。”朱高煦罵了一句,又翻身下馬將那樵夫老漢扶了起來。
此刻的樵夫老漢流著鼻血,顯然是被彭六那猝不及防的一腳給踹了個嚴實。
他顫顫巍巍的看著朱高煦,身體情不自禁的發抖,害怕極了。
“闖道罰錢一百,這一百錢我替他給了,但你濫用私刑,自己領十杖!”
朱高煦側頭對彭六舉動做出懲罰的同時,也對一旁傻站著的兵卒下令:“動手,你們不動手,孤就親自動手!”
“這……”兵馬司的兵卒們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這一幕瞧的彭六絕望,不由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