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問你……”朱元璋詢問道:
隻是在他們說話間,那原本還在書房裡的傅友德卻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了他們身後。
不等傅忠、傅讓開口,傅友德已經轉身離去,隻留下了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給倆兄弟。
將貢表放在一旁,朱元璋看了一眼送來這本奏疏的太監:“那帖木兒送來的貢馬和以前一樣嗎?”
比起他們,傅友德倒是老而持重,他沒有絲毫慌亂,隻是每日坐在書房裡,將自己那所謂的潤色再潤色。
一想到那樣的人最後得到禁足的下場,亦失哈心裡就有幾分難受。
對於地方的衛所武官來說,他們可不管你是幾品的文官,他們隻知道他們是世襲罔替吃皇糧的軍戶,沒有皇帝和五軍都督府的吩咐,他們絕不可能拿出儲備倉的一粒米給文官。
“我在地方尚且留三成錢糧給府縣使用,軍糧怎能限製?”
湊巧,今日武英殿殿門的班值太監是亦失哈,他見狀也跟了去,以便隨身伺候朱元璋。
由於蒙古人對地方不加治理,因此棉花雖然在宋末元初傳入內地,但民間種植力度極小,直到朱元璋北定中原,這種禦寒作物才得到大範圍的推廣。
當然,這些都不算是直屬大明朝廷的糧倉,直屬大明朝廷的糧倉分彆是衛所的軍戶倉,以及衛所軍戶負責看管的儲備倉,還有運河沿線的十四座水次倉。
倒是在他處理奏疏的時候,穎國公府內的傅家兄弟卻急的直打轉。
五十萬斤棉花,這對半年已經先後派發百萬斤棉花給西北、山西的大明朝廷來說十分困難,可即便再怎麼困難,朱元璋卻也不能無動於衷。
“是啊……”傅忠也感歎著,腦中對於朱高煦身影愈發清晰。
“這……”朱允炆沉吟:“隻是將軍屯籽糧收回戶部,讓六部派人監管,糧食可以不調。”
這份奏疏是監察禦史陳瑛所寫,其中他寫到了軍屯籽糧都由衛所自行管理,很容易出現貪腐事情,所以建議將軍屯籽糧交給戶部統一管理。
它們雖然不如純正的波斯馬高大,但摻雜了河曲馬的血脈後,耐力卻能變強不少,極其適合用來作戰。
並且由於明初氣溫較後世更低,北平遼東地區能種植棉花的地方極少,因此遼東、大寧等地奇缺棉花這類的禦寒物資。
在朱高煦的叫嚷聲中,林五六等人麵麵相覷。
“彆忘了,武官貪墨糧食還有兵部和都察院可以監督,可一旦軍屯籽糧歸屬六部,那六部與都察院一旦沆瀣一氣,又有誰能告訴你軍屯籽糧被貪墨虧空?”
他這話一說出,傅忠二人麵麵相覷。
瞧著朱元璋走入殿中的背影,亦失哈呆愣的站在殿門口,在內心苦笑:“我這樣的小人物,恐怕沒兩天陛下就會忘記我的名字了吧……”
“人呐,一旦飽了就會忘記饑餓,穿暖了就會忘記寒冷,天下太平了就會忘記修葺武備,如此長期下去,一旦遇到災禍就隻會茫然無措,像沒了頭的蒼蠅。”
“眼下地方時有叛亂,各地衛所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出兵平叛。”
朱高熾遞出奏疏,朱元璋也順手接過看了看。
“皇爺爺,這是寧王叔奏的奏疏,孫兒不敢做主……”
“嗯……”朱元璋微微頜首,朱允炆見狀也派武英殿太監前去禮部取貢表,召四夷館翻譯官員。
朱元璋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察覺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提起了朱高煦,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了許多。
“奴婢是指揮使武雲之子亦失哈,海西女真人……”
對於這種傳道授業解惑的舉動,放在以前朱元璋或許會很高興,但自從經曆了朱高煦與朱允炆二人配合後,朱元璋就有些不耐煩了。
他終究沒有對亦失哈這個小人物心,這樣的舉動也讓亦失哈心裡有幾分失落。
苦笑之餘,亦失哈不難想到一直記著他名字的朱高煦。
朱元璋看著那本奏疏,眼角微微眯了一絲。
“若是將這兩個孩子交給他撫養,他應該能把這兩個孩子養的很好吧”傅忠不免遐想。
隻是麵對他的想法,朱元璋卻搖搖頭,將奏疏丟在桌:
可以說,在這兩個人理政時期,朱元璋每日能處理的奏疏很少,他們也很少會主動前來找朱元璋解惑。
如果僅憑往年的棉衣、棉被來禦寒,那恐怕今年大寧會出現凍傷凍死的事情。
太監叩首應下,隨後便在朱元璋的揮袖間退下。
“那小子應該快出來了,應該快了……”
廟堂的那些官員不管怎麼搞小動作,沒有錢就是辦不成事情。
如老朱自己剛才所說的一樣,人一旦習慣了安逸,便會討厭那些杞人憂天的人一樣。
府縣城之外,朱元璋還要求鄉野集鎮的百姓建立社倉、義倉。
入八月中旬以來,西北的韃官反叛,東北的女真人叩邊,北方兀良哈和韃靼、瓦剌倒是還算安穩,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南下打草穀。
“爹倒是安穩……”
隻是小人物的想法都是奢望,而大人物的想法往往能更順利實現。
朱元璋說出了地方糧食的問題,在當下這個征收實物稅的時代,朱元璋本人並不相信前元殘留的那批官員,因此他將明代糧倉按照不同等級劃分不同片區,交給不同的階級去管理。
“奴婢領旨……”隨身太監見狀應下,朱高熾三人也先後作揖,唱禮:“孫兒領悟……”
朱允炆見狀也不敢耽誤,畢竟眼下已經九月初一,大寧那邊再過半個多月就要開始下雪了。
能讓傅友德這麼說的人,恐怕也隻有這幾個月來不斷提出奇思妙想的朱高煦了。
府縣之中,朱元璋設立常平倉,讓地方衙門管理。
“嗯……”聽到亦失哈的自我介紹,朱元璋想了想武雲這個人,卻似乎因為年代久遠而記不起了,最後隻是應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
“好在有嫂嫂的血脈庇佑,若是我們出了什麼事,傅家最少還能有血脈流傳下去。”
朱允炆理政兩年半,早已經積累了經驗知道該如何處理,而朱高煦更是摸清了老朱的理政思路,往往都是根據他的思路來進行修改和拓展。
和朱高煦預判的一模一樣,帖木兒果然派人來朝,並且貢馬二百匹,送來了一份極其肉麻的奏表。
朱元璋態度強硬,但畢竟眼下缺馬,他的態度如此也十分正常。
傅友德目光眺望長廊外的天空,眼神中流露幾分追憶。
“早前高煦與魏國公聊過軍屯籽糧的事情,高煦的說法就很不錯。”
“另外給你那幾個弟弟寫信,讓他們彆意氣用事,朝中還有人情待他們還。”
一想到曾經那個尊重大哥的老三如今公然爭儲,朱元璋就覺得心裡十分難受。
“讓人好好照顧這二百匹馬,但凡死了一匹,都讓司牧局的主官陪同殉葬!”
與之相比,同一時間的朱元璋也拿起了一份奏疏,略皺眉頭。
在他看來,衛所掌管軍屯籽糧確實很不妥,畢竟軍屯籽糧不是一個小數目,一個五千六百戶的衛所,往往能在秋收後囤積幾萬石糧食。
良久後,他才對二人開口道:“我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們不要自暴自棄,好好在朝中當差便是。”
行禮結束,朱高熾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繼續低頭處理奏疏。
傅忠看著那背影,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冒出一個監察禦史疏,想要把儲備倉的管理交給六部,朱元璋沒殺人已經很克製了。
五十萬斤棉花,這在明初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更何況你彆忘記,那衛所還握著地方的糧食,若是把衛所的糧倉交出,日後下麵的軍戶豈不是成了從彆人口中乞食的兵乞兒?”
好端端的一家人,怎麼自己還沒走,就亂成了這樣子?
“讓兵部和工部製棉衣十六萬件和八萬床棉被,務必趕在下雪前送抵大寧,總不能讓我大明朝的官兵穿著單衣在北方戍邊。”
老朱雖然也知道要思備,但閒暇過後還是不免有些牢騷。
站在他身旁,朱允炆也小心提醒道:“爺爺,要不然禮部將貢表原文送來,再差兩個四夷館官員來誦讀原文?”
“你若是收回了軍屯籽糧,那偏遠地區的衛所一旦遭遇叛亂,無口糧可吃,無行糧出征,屆時又該如何?”
糧食,就是朱元璋蔑視一切的根本。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與他四目相對的同時,也苦口婆心的叮囑:“軍屯籽糧沒有必要收回……”
朱允炆看著朱元璋的表情,發現沒有什麼不對勁後才試探著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先退下吧,日後再有人奏這種奏疏,統統駁回。”
興許,不僅是傅友德,就連他也已經認命了……
隻可惜古代不比後世,儘管棉花已經被大明君臣推廣了二十幾年,但它的生長範圍依舊在長江、黃河流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