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明現在的情況來看,除非遭遇災荒,不然不存在吃不飯,吃不肉的情況。
朱高煦記得,明代史料裡儘管多次出現人相食的記錄,但這並不是代表明代比前朝過的差,而是明代文人在記載地方事情更詳細。
同樣一件事情,漢代可能寫一句話就了結,例如“某某縣,人大饑”,但到了唐宋就會開始增加篇幅,而到了明代就會記錄更加完善。
不過不管怎麼說,人相食的事情是實實在在發生的,這除了基層賑災係統崩壞,還有地方賦稅沉重和糧食產出不同的問題。
同樣的一畝地收同樣的稅,雖然都是三十稅一,但江南百姓一畝地產出三百五十斤糧食,算雜稅頂多交五十斤糧食就能了結,農民還有三百斤糧食可以吃。
可是放到了北方,哪怕是如山西那樣沒有遭遇太大兵災的地方,畝產糧食也不過三百斤,同等比例下藥交出四十幾斤糧食,留給農民的隻有二百五十來斤。
同樣的稅收和雜稅,北方一畝地僅比南方少交幾斤,可北方產出糧食遠不如南方。
這就導致了明代北方人口不斷有南逃跡象,因為在政策,他們隻在洪武、永樂年間比較舒坦,越往後就承擔的越多。
如果朝廷想要吸引人口去北方,最實際的就是減輕賦稅。
如後世財政轉移那樣的政策,如果用在明代,將江南的賦稅投入北方建設,那北方一定能在幾十年內恢複元氣。
不能說重回唐宋時期的景象,但起碼會比現在好得多得多。
不過這樣的政策如果真的要施展,那江南的淮西、浙東、江右三派肯定不會同意,畢竟他們的根子都在江南,不可能幫著朝廷從江南抽血給北方。
明麵的降低北方各省的賦稅是行不通的,隻有通過其它手段對南方加稅才行,而且加稅也得注意對象。
例如眼下占據天下兩層賦稅的江東六府,它們所繳的賦稅已然是天下最高,對它們必須減稅,而對其它地方應該加派其它稅收才行。
朱高煦記得,朱棣是用遷都北京,將龐大的在京官員送往北平,如此才讓北平這一省之地活躍起來。
可即便如此,朱棣也不得不對江南妥協,留下了南京這個削弱版的六部班子。
朱高煦如果想要不妥協,就得拉出足夠多的讀書人,並在地方保留屬於朝廷的武裝力量來威懾士紳富戶。
想要做到這些,就必須將衛所製轉為募兵製,然後異地調兵駐守,每隔幾年輪換一次,讓地方鄉紳富戶拉攏他們的成本變高。
不過如果真的要這麼做,朱高煦就不得不麵對巨大的財政壓力。
哪怕他開采了雲南的金銀銅礦,甚至把日本的銀銅礦也占據開采,卻也無法徹底解決財政壓力。
想要解決財政壓力,必須增加稅收,而增加稅收還想要百姓支持,就必須要讓百姓的收入變高。
麵對一個農業社會的大明朝,想要讓百姓收入增加,那就隻有從農業下手。
這點,朱元璋已經給朱高煦做出了表率,那就是派遣大量的讀書人和匠戶去參與地方的農業水利建設。
正確的水利建設可以讓一個地方的糧食產量增長三成,這點已經被朱元璋做完了,那麼留給朱高煦的就隻有新作物這一條路了。
“美洲是一定要去的……”
吃著飯菜,朱高煦沒有遲疑的下了決心。
美洲有許多東西是他和大明朝需要的,其中最缺的就是番薯、花生,除了這兩者之外,土豆和玉米則是可有可無。
番薯的產量即便放在這個時代也是驚人的,花生則是榨油率高得離譜,是同時代大豆和芝麻的近兩倍之多。
在單位的時候,朱高煦看過一些民國時期的檔案,其中就有包括他們縣一些糧食作物畝產的記錄。
在二十一世紀的後世,玉米的產量能達到每畝千斤以,土豆更是達到了三四千斤的水平,而這也是很多人眼中美洲作物高產的由來。
然而,這個數據是近現代經過科學育種後的產量,並不是這些作物原本的數據。
事實在近代育種技術改進之前,美洲作物並沒有許多人想象的那麼高產。
哪怕在民國時期,玉米的產量也不過每畝一百八十多斤,土豆也隻有三百斤。
這個數據遠不及已經普遍耕種,並且畝產超過三百斤的水稻。
相比較之下,即便在民國時期,沒有經過化肥播種的番薯,卻依然能保持九百到一千二百斤。
即便番薯的含水量很高,但用來應急卻是萬金油,而且番薯的番薯葉可以食用,變相增長了它的畝產。
番薯和花生,這兩個作物前者在災荒年間能保命,太平時可以用於飼料,而後者則是實打實的經濟作物。
使用大豆和芝麻榨油來滿足大明六千餘萬百姓,最少需要四千多萬畝土地,但如果使用花生,那就能騰出兩千萬土地來耕種糧食。
不僅如此,花生生產出來的油也可以販賣往大明的各個朝貢國,畢竟在食物匱乏的這個時代,油不管放在哪裡都是高價貨品。
朱高煦隻要有機會,便一定要讓鄭和下西洋出現,並且這次的目標不僅止步於好望角,而是更西邊的美洲。
明代風帆船去美洲,最便捷的路線是順著日本暖流、北太平洋暖流抵達美洲,但這條路線缺少了補給點,想要推進這條航道,最少需要十幾年的時間來布置。
與之相比,一路到非洲都有補給點的印度洋航道通行成本更低,而且可以從阿拉伯海商手中獲取航道路線。
他腦中不斷回想著前世的世界地圖,將鄭和下西洋的路線完善成一條,寄希望於鄭和能夠一鼓作氣的抵達美洲。
不過他想了想,這難度實在是太大,不說彆的,僅僅好望角以西的海域凶險程度,就需要人花費不少力氣才能探明出一條安全航道。
“好事多磨,大不了多下幾次西洋就是,我還有時間。”
朱高煦感歎一聲,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自信的。
前身曆史活到了四十六歲,並且還是非正常死亡。
如果按照自家便宜老爹和老朱的去世年齡來算,自己隻要不吃丹藥不作死,正常來說可以在靖難之役結束後活到六十幾。
唯一讓他有些忌憚的,就是老大才活了四十八,老三才活了五十。
“還是得好好養身啊……”吃完飯菜,朱高煦感歎一句。
也在他感歎之餘,距離他二裡地外的穎國公府卻是忙忙下。
似乎是入了冬季,寒氣開始增多,因此傅友德在入冬後便染了風寒,身體每況日下。
從生病到現在,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曾經那個老當益壯的傅友德此刻卻消瘦許多,麵部的皮肉凹陷,手的皮肉也隻剩薄薄的一層。
“如何?”
臥房裡,伴隨著禦醫將診脈的手撤開,傅忠傅讓兩兄弟連忙去詢問,而那禦醫則是沉吟了一會,思慮過後才道:
“老國公這是年紀大了導致的體虛,若是放在十年前,這風寒隻需要一副湯劑就能解決,可如今還是得看老國公自己。”
說話間,那禦醫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傅友德,又接著歎氣道:
“另外與您二位說句實話,老國公這病不僅僅是身體,主要還是因為心病。”
“這心病去不了,即便服用再多的湯劑,去了這風寒,老國公身體也很難恢複。”
禦醫說罷,開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藥箱,而傅忠與傅讓則是被他的話說得呆愣原地。
片刻後,等二人反應過來,皆表情複雜的看向躺在床的傅友德。
按道理來說,他能活到七十歲,這已經是武將之中的佼佼者了,作為兒孫傅忠他們應該高興。
可傅忠他們兩人都知道,如果沒有這幾年的這些事情,自家父親還能活得更久些。
他們都知道自家父親的心病是什麼,但他們更知道這心病不是他們能解決的。
現在的傅友德,早已有了死誌,或許在他看來,事情都因為自己而起,如果自己死了,那傅家的子弟就不會遭受牽連了,那為他說話而導致禁足數月的朱高煦也就能放出來了。
他的心思,傅忠和傅讓都能理解,隻是作為人子,看著自家父親這模樣,他們實在做不到不救治他。
“這是湯劑的藥方……”
禦醫寫好了藥方遞給傅忠,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床的傅友德身。
他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下官回了外廷後,還得告訴陛下,望二位見諒了……”
“先生不用道歉,我二人心裡早有準備。”傅忠攔下了想要作揖的太醫,順帶看向旁邊的傅讓:“老五,送張禦醫出府吧。”
“嗯?”沒反應過來的傅讓疑惑看向傅忠,卻見傅忠與張禦醫的模樣,這才反應過來,示意張禦醫跟自己走。
不多時,傅讓將張禦醫送到了穎國公府門口。
由於不能出府,傅讓隻能將他送到這裡,並在之後看著他坐馬車離去。
順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傅讓似乎看到了遙遠的紫禁城,看到了那位端坐在金台之的皇帝。
那位……
曾經也是自己可敬的皇帝,時不時還會找自己聊聊家常。
隻是這樣的局麵,在幾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變了,自己被禁足兩年,好不容易與家人團聚,這還沒半年就有可能要與父親永彆。
傅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那位,他知道那位也是被逼無奈,可他們一家呢,他們就該死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