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它距離遼東是有一段距離的。
從吉林船廠到遼東最近的一個衛足足有五百餘裡,中間隻有三個驛站,一旦驛站被切斷,而吉林船廠無法自給自足,那朱高煦就要麵臨斷糧的危險了。
站在朱棣的角度來看,他認為他爹將高煦放在這樣的位置,自然是很認可高煦的能力。
可是不管朱棣怎麼說服自己,他都沒辦法安下心來。
“殿下和王妃,最好還是不要插手二殿下的事情。”
在朱高煦與徐氏相互擔心朱高煦的時候,姚廣孝不合時宜的開口,而內容更是讓二人炸毛。
“老和尚,你乾嘛這麼說。”
朱棣好不容易才把自家妹子安慰好,結果被姚廣孝這老和尚一句話就給擊垮了,著實有些氣。
姚廣孝也知道朱棣這人豪爽,脫口而出的也不是責罵,而是反問,因此他解釋道:
“陛下早前在武英殿與太孫說過,或許可以將殿下的封國放在開平衛,但眼下卻突然改到了吉林衛。”
“雖然殿下你說的很對,但站在陛下的位置往下看,恐怕陛下是有些忌憚二殿下,並有意將他封往吉林,以此隔絕我燕府與二殿下的。”
“況且,如今二殿下並未向二位求助,那就說明這一切還是在二殿下掌握中的,他並沒有到無法掌控局麵,需要向二位求助的地步。”
“以貧僧之愚見,如果二殿下真要求助,那必然會走運河向北,在路過北平時停留,與二位求助。”
“若是二殿下有自信,並且看出了陛下不希望他與燕府牽扯太深,那恐怕他會走去登萊,乘船渡海前往金州衛,從遼南往吉林而去。”
分析到這裡,姚廣孝手中佛珠繼續盤算起來:
“二殿下所麵對的局勢如何,隻需看他走哪一條路便能知曉了。”
姚廣孝站在局外人的身份分析著一切,徐氏聽後也漸漸放下心來,但終究還是擔心道:
“這孩子自從去年臘月開始就沒與我寫過信,至眼下已經過去了一年。”
“允恭也說他這一年變化很大,卻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遭遇了些什麼。”
徐氏本能的覺得自家兒子的變化很大,倒是朱棣沒有那麼細膩,他笑道:
“跟在俺爹身邊,能學到的東西可是很多的,徐妹子你也不用太擔心。”
“我覺得高煦這變化蠻好的,等日後我爹想開了,說不定還能讓我和他一起帶兵出擊漠北,去掃那北虜的老巢。”
一想到自己能帶著朱高煦去掃蒙古人的老巢,朱棣就笑得合不攏嘴。
倒是在他合不攏嘴的時候,朱高煦也同樣合不攏嘴。
“殿下,這位就是淮安府的楊彬。”
南京之中,在亦失哈的提醒下,坐在圓桌前大快朵頤的朱高煦抬起了頭。
此刻的他身處一處類似酒樓的地方,在這雅間內,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繁華的氣息。
寬敞的會廳裡掛滿了掛件掛飾,一排排黃花梨的桌椅被拚接細膩,雕刻精美。
雅間中心擺放著一個黃花梨的大圓桌,四周牆壁懸掛著各種形狀和色彩的藝術品,比如細膩的彩陶、雕刻的各種石頭和珊瑚,讓人眼前一亮。
在他麵前,一張圓桌擺放著九葷六素三湯等共計十八道菜,儘數是用來招待他的。
越過這飯菜,對麵站著還未入座的亦失哈,以及一位年紀三旬下,身材圓潤的男人。
他穿著普通的絹布,若不是吃的圓潤,看去也就是個平民之中的小富農罷了。
在這男人身後,雅間裡擺著一塊木鑲玉的屏風,透過那屏風的空隙,朱高煦可以看到五六名身材纖細豐腴,娥眉長目的白皙樂女正在彈奏樂曲。
而在這群樂女的背後,則是擺放著一張長約丈許的拔步床,足夠好幾個人休息。
“入座吧。”
朱高煦帶著笑意招呼,聞言穿著絹布的楊彬也在亦失哈入座朱高煦身旁時,來到了朱高煦左側入座。
“你想要我手的一千鹽引和一千斤茶?”
朱高煦沒有藏著掖著,而是選擇開門見山。
他這樣的開誠布公倒是讓習慣了官場人情世故的楊彬措手不及,以往他求人都是等到喝的差不多才開始辦事,那些勳貴官人宗室擺著一副高高在的模樣。
如今突然來了個坦率的,他反而不會應付了。
楊彬的尷尬被亦失哈看在眼裡,對此他笑著安撫道:
“楊善人,我早與你說過,我家殿下與尋常勳貴宗室不同,你卻是不信,如今可信了?”
“信、信信!殿下確實與眾不同。”
在亦失哈的圓場下,楊彬也一邊為朱高煦倒酒,一邊不斷點頭,同時對朱高煦道:
“殿下,草民聽聞你要就藩,擔心那吉林苦寒,物產不豐,因此毛遂自薦,想為您解決些事情。”
楊彬沒有明目張膽的說自己要購入朱高煦手中鹽引,而是換了個說法。
對於洪武年間的鹽引製度,朱高煦也是非常熟悉的,畢竟他記憶超群,許多事情都在這幾個月禁足看書中記了下來。
明代絕大部分時間施行的鹽政製度都是“開中製”,而通常說的納米中鹽的開中法是其中一個主要組成部分。
在明朝前中期,鹽法與軍需供應中扮演著南糧北運的重要角色。
當今洪武二十七年,大明有二百一十九個縣產鹽,而產鹽區域被朝廷劃分出來設置鹽場。
這些鹽場分彆處於六個都轉運鹽使司和八個鹽課提舉司管理之下,食鹽的生產由專門的灶戶負責。
因為製鹽方法主要是煎煮和晾曬,所以食鹽的品質也因生產方法及產地而有高低。
當下灶戶的待遇是比較好的,產鹽一引四百斤則給鈔二貫,並且優免雜役。
由於待遇好,因此灶戶們不僅負責製鹽,還有防備販賣私鹽的責任。
這種待遇,在朱高煦的錢鈔法出爐後得到了提升,由於寶鈔升值,因此朝廷將給鈔二貫又折為了給錢一貫,所以灶戶的待遇普遍得到提升。
待遇跟,責任心也就更強,因此沿海私鹽的販賣難度也就更大了。
對於鹽商們來說,私鹽難以購買,那就隻能繼續走官鹽鹽引的路子了。
不過官鹽的路子並不好走,根據具體的流程,朝廷每年會根據各地需求在各地發榜招商,明確各地所需,及相應的兌換各區鹽引數目,如此稱為“開中”。
在這些地方的鹽商看到榜文後,會根據榜文申請中鹽,並根據要求輸送指定中納物至指定地點,以此換取倉鈔,稱為“報中”。
鹽商持倉鈔至運司等待兌換鹽引,而後運司根據底簿與倉所送來的倉鈔核對本年數目後進行開中。
開中結束後,運司將底簿及倉鈔送至南京戶部核對,然後由南京戶部印刷鹽引,送回運司,再由運司將鹽引交與鹽商。
到這裡,可認為是“開中製”階段結束,而鹽商需要再後續持鹽引等候朝廷指示,根據規定前往指定鹽場支鹽,又稱為“守支”。
待鹽商支鹽後,需要將鹽送至指定批驗所,批驗所會在食鹽達到一單時核驗。
隻有在核驗無誤後,鹽商方可將食鹽運至指定行鹽區域售賣,售賣完畢即將鹽引交。
可以說,走官鹽的流程不僅繁瑣,還不一定排隊,其中的彎彎繞繞讓許多鹽商都頭疼不已,基本一路得用銀錢開道才能疏通。
相比較之下,走王府和勳貴的鹽引就輕鬆了許多,隻需要打通王府的門路,然後憑借王府的令牌和核查無誤的鹽引就能迅速販賣官鹽,效率比鹽課司快了好幾倍。
朱高煦手裡有一千鹽引,折算下來就是四十萬斤鹽,足夠二十萬人吃一年了。
要知道這是在明初,整個大明擁有二十萬人口以的城池也隻有十幾座,所以這一千引鹽,實際可以滿足地方一州一縣乃至一府的用度。
在楊彬看來,吉林衛苦寒,產糧又少,如果朱高煦將這一千引鹽交給自己,那估計是要納米中輸,讓他運糧去吉林衛。
朝廷規定的納米中輸,一般是大引四百斤中輸二到五石,以當下米價折錢也就是六百文到一貫五錢左右。
不過實際,一千引鹽按照當今市價來算,卻是能換最少八千貫。
也就是說,如果要納米中輸,楊彬隻需要運兩千到一萬石米給朱高煦就可以,但事後他可以憑借這鹽引來販賣食鹽,購入最少兩萬六千石米。
誠然,從關內運糧前往吉林路途漫長,運耗極大,但也沒有超過一倍那麼誇張,尤其是去吉林完全可以走八成水路,隻需要走兩成陸路,這損耗在太平時,實際不超過三成。
畢竟是王府的“中輸”,沒有哪個邊將敢攔拿卡要。
依照這個算法,楊彬每年最少可以用渤海王府的鹽引賺到一萬石以的利潤,折約三千餘貫。
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熱切的來尋找朱高煦。
不過,他或許是找錯對象了。
若是換了旁人麵對吉林衛的情況,自然會選擇“納米中輸”,但朱高煦可不打算那麼做。
殿下,您看……
楊彬見朱高煦久久不說話,因此小心翼翼的再度給他滿了一杯酒。
望著楊彬給滿的酒,朱高煦嘴角微挑,伸手便將楊彬倒好的酒給一飲而儘。
不等楊彬反應過來繼續倒酒,他就用手蓋住了酒杯,隨後轉頭看向笑容燦爛的楊彬:
“八千貫,鹽引賣你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