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下吉林城遭受的死傷並不比他們少,吉林城是否有意出兵保護他們,這很值得商榷。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二十四部之中的頭人漸漸分出兩個派彆。
一個派彆是想乾脆加入吉林城,畢竟在吉林城的這幾日,他們也看到了去年寒冬逃荒加入吉林城的那些部落過得生活如何。
他們自認為若是自己獻牛羊馬匹和部眾,沒有理由會比那些部落過得差。
反正就算回到寨堡也難以存活下去,不如直接投靠吉林城。
這是其中一個派彆的想法,另一個派彆的想法則是認為,隻要販賣部分牛羊給吉林城,然後獲得部分糧食後返回寨堡,他們依舊可以搶在寒冬前種出一批新的糧食。
對於這兩種派彆的支持人數,前者偏多,後者偏少。
不過不管是站在哪一派,他們隻敢與自己人爭吵,當朱高煦出現後,他們紛紛閉了嘴。
朱高煦坐到了自己的禦台,麵對沉默的二十四部頭人,他看向了旁邊等候許久的一名吏目。
當初朱高煦讓城中吏目學習女真語,不僅是為了教導女真孩童,還有就是充當翻譯。
與那吏目對視一眼,朱高煦也就掃視了二十四部頭人隨後才開口說道:
“這一戰,你們二十四部的男丁死傷八百餘人,儘管他們是為了你們的安危而拚命,但也確實保護了孤這吉林城中的百姓。”
“當下胡兵雖被擊退,實力大減,但你們的寨堡據傳也被儘數搗毀,粟苗儘數被牛羊啃食,田地也被牛羊踩踏而夯實。”
“如今吉林城口糧雖然不多,但若是你們之中有人願意留在吉林城,我也會授予坊長的吏職,每月可領六鬥口糧和一石俸祿,以及每歲分發的三匹粗布。”
“你們部落之中的牛羊馬匹,孤也會以田價來收購,在吉林城給你們分發田地,讓你們可以繼續富裕下去。”
“具體的價格是一頭牛或兩匹馬、五隻羊換一畝地,若是你們願意,那可以起身站到一旁。”
朱高煦這話說完,吏目那邊也同聲翻譯傳達到了。
在二十四部頭人之中,毫不猶豫起身的是八個隻有數百部眾,千餘牛羊馬匹的頭人。
他們的部落本來就小,如今又死了不少男丁,加朱高煦給出的條件豐厚,他們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吉林城的土地他們都看過,很是肥沃,並且居然還能種植水稻。
若是將加起來數量超過一千的牛羊馬匹換做田地,起碼能換個三四百畝,每年能收獲二三百石糧食。
雖然這筆糧食不足在寨堡時產出的五分之一,但架不住他們不用養活部眾,這二三百石糧食都可以花在自己和家人身。
八個小頭人的帶隊起身,掀開了二十四部女真站隊的大戲。
麵麵相覷中,又有三名頭人起身,緊接著是一名又一名。
如此過去了一字時,直到最後還有六個頭人站在原地時,朱高煦也沒有使用暴力手段,而是頷首道:“孤尊重你們的選擇,三日後你們即可帶著部眾離開吉林城,返回你們的寨堡,繼續掛孤的旌旗。”
“謝殿下……”六名頭人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對此朱高煦卻並不在意。
他很清楚,以女真人那脆弱的經濟環境,這六個頭人頂多撐到冬季,到頭來還是得帶著部眾來投靠自己。
想到這裡,朱高煦對身旁的吏目道:“給願意留下來的十八個頭人分發坊長的腰牌,另外準備開辟二十四個新坊。”
“二十四?”吏目以為自家殿下說錯了,畢竟當下隻有十八個部落願意留下,而且他們的數量頂多五個坊市就能塞下。
二十四個新坊市,足夠完善吉林城的城區部分。
雖然不知道自家殿下為什麼說這個數,但吏目還是選擇先記下,後續再報給自己的官,最後由自家殿下再確認一遍。
他這般想著,朱高煦也抬手道:“好了,你們都散去吧。”
“殿下千福……”二十四部頭人用蹩腳的官話說出了這句話,隨後一窩蜂的離去。
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朱高煦沒有說什麼,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發愣。
過了片刻,他才抬頭看向吏目:“你也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會。”
“是……”吏目作揖退下,朱高煦繼續坐在原地發愣。
他或許是在想剛才進城時的場景與畫麵,並進而想到了數年之後靖難之役那數十萬將士廝殺,數十萬戶人家披麻戴孝場景。
“兵貴神速……”朱高煦呢喃著這四個字。
經此一役,即便自己剛才已經吞並十八中小部落,可他能拉出的兵馬依舊不足五千。
就這點兵馬,即便加了南邊還未抵達的軍戶,也不過四千餘人罷了。
這點兵力若是全部著甲,那自然可以稱霸女真諸部,但這個時代的女真諸部,說好聽點是野人軍隊,說難聽些就是漁獵部落的獵戶。
稱霸幾十萬獵戶,對於他朱高煦來說又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哈剌兀……”朱高煦腦中閃過這三個字,繼而咬牙切齒。
這一戰,雖不至於瓦解朱高煦的所有布局,但卻破壞了許多東西。
朱高煦睚眥必報的性格不僅在前身身存在,在後世的他身也不少。
他前世不能發揮這種本性,是因為以他的條件,確實不具備發揮本性的機會。
可放在這一世,他報仇絕對不會講究是什麼十世猶可報,更何況攻打兀良哈,獲得大量馬匹本就在他計劃之中。
“一年……我隻會忍一年!”
朱高煦攥緊一旁的扶手,而與此同時,王府正門也走來一個吏目。
他手中拿著一本文冊,在見到朱高煦後他便雙手呈出,一直走入殿內,走到朱高煦麵前他才開口道:
“殿下,此為亦掌印剛剛算好的繳獲。”
瞬間,朱高煦便把那文冊奪了過去,快速翻閱到了最後的總結。
計繳明甲一千九百七十六套,皮甲四千九百六十七套,兵器七千餘計,馬匹三千四百一十六匹,各類粟黍七百二十六石,箭矢無算……
隻是甲胄相加,吉林城將士所殺胡兵便不下六千九百人,達到了一比三的戰損。
這戰損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畢竟吉林城明軍這次守城之中最大的死傷來自女真扈從。
“皮甲讓亦失哈看著操辦,至於明甲和兵器箭矢,工藝太差的就直接熔煉為鐵,重新鍛造吧。”
“繳獲的馬匹裡,選二百匹中等馬送與平安,再選三百匹留著送給父親。”
送馬給平安是朱高煦答應的,至於留三百匹給朱棣,則是出自朱高煦對自家老爹的了解。
哪怕用老朱的話來說,朱棣也是揣著金子哭窮的貨,這次林粟摸到了這麼多馬匹,朱棣不眼紅才奇怪。
選三百匹能用的軍馬給朱棣,就當自己替前身儘孝心了。
“隻可惜沒能俘獲牛羊馬匹……”
朱高煦歎了一口氣,若是他能俘獲哈剌兀的那十餘萬牛羊,那吉林城的經濟實力將會真正的更一步。
他這般想著,同時卻已經開始為怎麼支付那筆龐大的撫恤開支而頭疼了。
“你讓人按照陣亡將士的數量,以及這次繳獲甲胄數量來算撫恤田糧與賞錢、田。”
朱高煦對那吏目交代著,吏目一聽也作揖應下,不過最後他也反問道:“殿下,那些女真扈從和遼東兵卒的撫恤要怎麼算?”
吏目本以為朱高煦會說那些不用算,卻不想朱高煦沉吟片刻後便回答道:“終歸是我吉林百姓作戰而陣沒的英雄,遼東軍按照陣沒者二十貫算,若是他們的家人願意遷移吉林城,還可再發田四十畝。”
“至於陣沒的女真人,發糧二十石,願意留在吉林城的,一樣發田四十畝,其中有西陽哈部勞工參戰而陣沒者,其家中父母妻子罪刑全免,入吉林籍,與尋常百姓一樣享受子女入學和均田的政策。”
“除此之外斷手足,亦或者傷及內腑需要退軍的,也發田四十畝,糧二十石。”
“這……會不會過於豐厚了?”吏目雖然也覺得該撫恤,但沒想到自家殿下給出的撫恤有這麼多。
可對此,朱高煦卻歎氣道:“我若對保家衛國的人都不能傾儘財富,那百姓何以信服我?”
“殿下……”吏目百感交集,末了隻能深深作揖鞠躬,隨後轉身離開了王府。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那吏目再度返回,並拿來了一本新的文冊。
這半個時辰裡,朱高煦未挪動一步,興許是戰場廝殺後的疲憊,此刻的他已經全然不想再折騰了,隻想安靜的坐著。
待那吏目拿著文冊遞來,他也接過翻閱起來。
按照吏目們的計算,這一戰渤海王府起碼要支出六萬三千餘畝耕地來作為撫恤田,三萬二千餘石糧食來作為撫恤口糧,以及遼東沈陽中衛的一萬兩千餘貫撫恤錢。
除此之外,還有殺敵賞錢的一萬七千八百餘貫。
算下來,參戰之人平均能分到手三貫左右,這也是筆不少的賞錢了。
況且,這還隻是吉林城發給他們的賞錢,回到遼東之後,隻要朱高煦寫信表明了他們的功績,劃些繳獲的人頭給他們,那他們也能獲得額外的賞賜和升遷。
想到這裡,朱高煦就不免想起了那個逃跑的千戶官周定。
不管怎麼說,這些撫恤錢糧和賞錢相加,基本能掏走今年吉林城財政的五分之一。
可對此,朱高煦卻心甘情願。
唯一讓他頭疼的,是那六萬餘畝撫恤田,但好在林粟繳獲了三千餘馬匹,即便選出中等馬和等馬,也能剩下千餘匹下等馬來充當挽馬耕種開荒,算是這一戰中唯一值得稱道的繳獲了。
“呼……”呼出一口濁氣,朱高煦也起身返回後院休息去了。
他昨夜本就沒怎麼睡,今早不過睡了一兩個時辰,當下著實困乏。
搖晃著困乏的身體,他返回了後院,不過卻沒有去存心殿休息,而是選了一處倒座房,躺下後連被褥都沒有便睡著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