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城眼下過的如何了?”
承運殿裡,在朱棣著急忙慌的追殺哈剌兀時,朱高煦卻已經放下心,與傅讓聊起了安東城的事情。
“趕在去年入冬前和今年開春前開辟了不少耕地,眼下城池內外有熟地一萬三千餘畝,儘管做不到自給自足,但今年應該能產出至少六千石糧食,算是為你省點心了。”
傅讓略帶笑意的說出了自己在安東城取得的成果,儘管成果不算太大,但起碼能讓朱高煦的壓力小一些。
對此朱高煦也清楚,並非傅讓不想要更進一步,隻是安東城和吉林城當初的境況一樣,都是沒人。
沒有人,自然也就不能弄太多事情。
原本傅讓應該準備一邊練兵,一邊開荒的,可當下剛剛開春就爆發了戰事,他都還沒來得及施展拳腳就著急忙慌的帶兵南下馳援了。
對於安東城,朱高煦並不抱有太大的期望,隻需要它自給自足就足夠。
它更大的作用,是成為未來吉林城和三江平原的中轉站。
朱高煦通過女真諸部了解了當下的三江平原,這個時代的三江平原,與它在十九世紀時的情況差不多,依舊是茫茫荒原一片,境內荊棘叢生,四處生有塔頭甸子和沼澤遍布。
建設它,與建設吉林城和肇州城的思路都是一樣的,就是修建水泥水渠來結束土地積淤的局麵。
這個問題,不止是這幾個地方才有,而是當下的整個東北都有的一個問題。
水泥修建的水利工程,能夠極大的解決這個問題。
在沒有機械化的這個時代,三江平原雖然也十分難以治理,但比起鬆嫩平原和遼河平原,三江平原最少是可以通過現有手段治理成為良田的地方。
遼河平原雖然距離中原更近,但想要耕種它,得解決海水倒灌和遼澤問題,需要梳理和建設的水利工程,絕不是遼東和北平那百來萬勞動力能解決的事情。
遼河不行,曾經是古鬆遼湖的鬆嫩平原就更加難以治理了,方圓千餘裡都是沼澤密布的地方,距離更加遙遠。
相較之下,三江平原雖然是三江彙流形成的丘陵平原地區,但它沒有古湖泊的存在,並且三江彙流後形成的黑龍江迅流量也可以承載更大噸位的船隻。
隻要吉林城可以成為關外的一個手工業城池,那就可以順著江河支援三江平原,進而慢慢開發三江平原。
當然,說到底,不管怎麼開發,都需要足夠的勞動力。
這勞動力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畜力。
相較之下,朱高煦能獲取到的,反而是畜力,就好像眼下的吉林城一樣。
“算這批牛羊,以及加入吉林城的十八部人口,今年能否開墾出十五萬畝熟地?”
坐在位置,朱高煦詢問著亦失哈,對此的亦失哈也沉吟片刻後說道:
“若是算十八部的人口,自然是能開墾出十五萬畝熟地的,不過吸納了他們,糧食這塊就有些問題了……”
他看向了朱高煦,停頓片刻後才繼續說道:“算楊善人的糧食,以及您的歲俸,吉林城的錢糧,這三者相加得到的錢糧是錢五萬貫,糧食三十二萬石。”
“十八部的人口,奴婢姑且算七千人,這七千人加還未全部抵達的軍戶,差不多是兩萬人,加原本吉林城中的人口,也就是接近四萬人。”
“開荒極為耗費糧食,若是按照去歲入冬前殿下您所說的規矩,這四萬人每個月都要領取兩萬四千餘石的糧食,這還沒有算兵卒的軍餉。”
“哪怕維持三千人的兵馬,每個月也是五千石,加如今增多的軍馬豆料,一年下來最少需要四十萬石才能維持吉林城……”
亦失哈看著朱高煦,他覺得自家殿下應該明白,如今的吉林城到底是一個多麼大的負擔。
雖說今年吉林城能掏出三十二萬石的糧食,但其中有二十萬石都是用生意做出來的,萬一什麼時候被發現,繼而斷絕了這條路子,那吉林城真就成等死的地方了。
就吉林城那三萬多畝耕地,今年能產出兩萬五千石糧食都算燒高香的。
不解決糧食問題,哪怕三十二萬石都運抵吉林城,支付了撫恤糧後,也就夠他們撐到明年二月份去。
二月份距離開春可還有兩個多月呢,更何況這次兀良哈入寇,許多部落都因為躲避而中斷了春季狩獵的行動。
今年的皮毛,還能不能像去年那樣多,這還是個未知數。
在亦失哈看來,在這樣的局麵下,還是開源節流比較好。
他有他的看法,但對於朱高煦來說,他可沒有時間在這種事情耽擱。
“我們手裡的牛羊還有多少?”
朱高煦看向亦失哈,亦失哈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但還是老實說道:“算傅指揮使帶來的這些,以及十八部手中的牛羊牲畜,牛有大約八千頭不到,羊加繳獲的這批,應該有萬隻。”
吉林城原本的牛羊並不算多,但前來尋求吉林城庇護的十八部牛羊馬匹足夠多。
僅算十八部,其耕牛就不少於三千頭,羊更是多達五六千,馬匹也有千餘匹。
海西六城諸部,在土木堡之變前都是關外富庶的代表,十八部聯合能拿出那麼多牛羊馬匹也不足為奇。
不過這些牛羊朱高煦還沒辦法直接動用,得按照與十八部頭人說好的,用耕地來換才行。
“把十八部的牛羊馬匹數量計算好,用耕地來換,就按照我與十八部頭人所商量的價格。”
朱高煦安排著吉林城的事情,同時繼續道:“另外不願意留下的那六部,他們部落之中糧食肯定也極大不足。”
“用糧食和他們交換他們手中的牛羊馬匹,若是他們不願意也不強求。”
“儘數換完過後,待楊彬前來吉林城,你將一些羊售出給楊彬,讓他牧羊南下去金州,用王府的印信乘船渡海,將這些牲畜販往山東。”
販賣羊群,朱高煦也十分不舍,可他清楚眼下的吉林城確實養不起太多牲畜。
“好!”亦失哈爽快答應下來,他也知道吉林城現在養不起太多牲畜。
“對了……”見朱高煦和亦失哈聊完,傅讓也開口準備說些事情,不過還沒等他說些什麼,承運殿外便傳來了腳步聲。
當著三人的麵,一名身儘是血垢的兵卒走到了殿門處停下,畢恭畢敬的朝裡作揖:
“殿下,燕王殿下派哨騎回來,讓我們為他準備八百石糧食和二百石豆料,儘數交由平指揮使帶往北邊,另外讓您派人去北邊接收牛羊和俘虜。”
這兵卒帶來了好消息,而朱高煦一聽到朱棣讓自己接收牛羊俘虜,瞬間計心頭。
“坑人嘛,坑誰不是坑,坑爺爺和坑爹都是一樣的……”
朱高煦已經盤算好如何坑爹,因此對亦失哈吩咐道:“你去辦吧,順帶把牛羊帶回來吉林城,俘虜就帶往安東城好了。”
“這……俘虜不應該留下等燕王殿下處置嗎?”
亦失哈有些遲疑,畢竟明軍的傳統是誰俘虜誰處置。
可是對於他的問題,朱高煦卻不以為意道:“他是我爹,他處置和我處置是一樣的。”
“這倒是。”傅讓也在一旁附和,他可不會放過這充實安東城人口的機會,更何況吉林城的明軍和這批俘虜有仇,帶他們來吉林城很容易激發矛盾。
“那奴婢這就去辦……”見二人這麼說,亦失哈也隻有輕笑著接下這差事。
他轉身走出殿外,為平安和朱棣調糧食去了。
瞧他離開,傅讓這才說起了自己剛才想說的事情:
“我來的路,六城之地許多城池都被攻破,這次六城之地可謂死傷慘重,糧田都被牲畜啃食殆儘,估計兵災過去後,六城之地會十分缺糧。”
“不止他們……”朱高煦也苦笑道:“我們現在也十分缺糧,希望南邊的遼東都司趕緊把糧食送來,不然我們也快斷糧了。”
朱高煦說完,與郭琰交代的飯菜也開始桌。
飯菜了桌後,二人邊吃邊聊,很快天色便暗了下來,雞西堡那邊的遺體也開始一具具的由板車運回。
一時間,整座吉林城都能聽到哭嚎聲,那聲音讓人心裡壓抑。
朱高煦和傅讓一直等著亦失哈的消息,直到亥時,亦失哈才帶人風塵仆仆的趕回了吉林城。
與他們一起回來的,是數量以萬計數的牛羊。
傅讓因為白天趕了五十餘裡路,並帶隊與胡兵交手而疲憊,因此先去休息了,倒是朱高煦因為白天睡過一覺,整個人很是精神。
吉林城內的哭嚎聲讓他備受煎熬,他承認這一仗他還能打得更漂亮,死更少的人,可時間沒有重來的說法,已經死去的人,再也無法複活。
離開那充斥著沉重的吉林城,朱高煦騎著一匹普通的挽馬回到了雞西堡。
在這裡,他見到了不斷在城門口點數的兵卒,以及那不斷湧入吉林城的牛羊。
“怎麼隻有牛羊?”
朱高煦從那挽馬背翻下身來,與舉著火把計數的亦失哈交談。
“馬匹都被燕王殿下帶走了,據說已經往北追逐了百餘裡。”
發現朱高煦來了,亦失哈與身邊人作揖回禮,同時說著他們剛剛獲知的消息。
“有多少頭了?”
對於朱棣能趕出追逐哈剌兀百餘裡的事情,朱高煦一點不好奇,他更關心能薅到多少羊毛來補貼城中犧牲的將士們。
“還有大半在城外,當下已經有一萬四千餘頭牛,五萬三千餘隻羊了。”
亦失哈側過身子,把火把湊近,讓朱高煦看清了正在計數的牛羊數額。
瞧著這麼多牛羊數額,朱高煦拉著亦失哈走到了一旁,小聲道:“平保兒的人也跟著去北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