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啊……”
秋黃草原,一座矮山凸起,成為了這片草原獨立於哈剌溫山脈的一座小山。
這座高百來丈的小山,便是兀良哈人常年避難的兀良哈山。
山有小河流下,雖然徑流不大,卻足夠十數萬人日常飲水、放牧。
在山下,一座由牧民們砍伐樹木修建的木寨門口,一名百戶看著已經落山的太陽,又看了看一旁木架的繩子,轉頭詢問道:
“三天了,烏蘭巴日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應該是放牧太遠了,不用管他們。”坐在木寨門口,一名千戶不以為意。
說到底蒙古人是遊牧民族,有的時候就近地方沒有充足的牧草,自然要往遠一些的地方去放牧。
有的人放牧太遠,擔心回去後第二天還要走那麼遠,因此就會在原地搭建帳篷,直到把牛羊喂得圓滾滾才會回來。
出去放牧三天沒回來算不了什麼,算算距離也就頂多放牧幾十裡罷了。
“聽說南邊發生了戰事,好多人都往北邊跑。”
那百戶聽千戶這麼說,也坐在了一個馬劄,說起了南邊的事情:“這麼一看,很多人估計養不肥牛羊,得被台吉們懲處了。”
“你管他們乾什麼,死了大不了往北邊去抓!”千戶咧嘴笑道:
“隻可惜南邊的南兵不好對付,不然南人才是最好的奴隸,他們個頭高大,有力氣,乾活是一把好手。”
“我之前見過衛拉特瓦剌那邊的人,他們說青海的部眾經常能從山口去劫掠,劫掠回來的人,不管是蒙古的還是回回、漢人,長得都高大,四肢健壯。”
“用他們種地,比我們的農奴要好……”說著,千戶看向了木寨裡。
隻見木寨之中開辟了數千畝田地,這些田地都種植著穀物。
在田間,許多剛剛結束一天活計的農奴正拿著石製的農具離開。
他們的身材矮小瘦弱,彆說比南邊的漢人,就是比東北的女真人都要消瘦。
“不知道今年入冬能不能吃口羊肉……”
望著那群農奴,百戶不免有些渴望肉味。
與南邊漢人所想的蒙古人天天吃肉有所不同,在草原,一天能殺一頭羊開葷的是台吉的待遇,像普通的牧民,一年到頭也就能吃一兩隻羊,哪怕是百戶和千戶這樣官職的人,也不過每個月能吃一隻羊罷了。
平常日子裡,他們的主要食物就是各類野菜,菌子,以及狩獵所得的小型獵物,還有從畜牧群裡獲得的各類奶製品。
至於牛,這不管是在南邊還是在草原,都是珍貴的勞動力,故不會輕易宰殺。
用一個不嚴謹的比喻,牲畜是本金,提供的奶是利息,很少有敗家子吃本金不在乎利息的。
畢竟草原並非沒有農業存在,隻是因為氣候緣故不能大規模普及罷了。
即便是遊牧民,他們依舊要攝入碳水,一旦碳水攝入不足,先不提生育會變得困難,單單所生育嬰幼兒的營養不良,就足以讓一個部落滅絕。
蒙古人南下滅金滅宋,占據河北及天下的時間也不過一百多年,但就是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蒙古人從成吉思汗時期的八十幾萬人,迅速擴張到四百多萬人。
傳統農耕區的穩定,是蒙古人能迅速擴張人口的基礎。
隻可惜,伴隨著紅巾軍起義、朱元璋北伐,蒙古人口開始不斷減少。
尤其是元惠帝北逃時,關內大批蒙古人被拋下,最後導致北元治下的蒙古人,還沒明朝治下的蒙古人多。
生活在明朝境內的蒙古人,依舊能夠正常繁衍生息,但逃回北方的蒙古人,許多人都在明軍多次北伐下家族滅亡。
正因如此,儘管是當下漢蒙相互歧視的時期,卻依舊有蒙古人南下投奔明朝,因為二者相比較下,明朝的情況顯然要比漠北好太多。
到了明朝中後期,由於內部腐敗,又有大量漢人北逃投靠蒙古人,因為蒙古人壓榨的沒有那麼厲害。
兩者關係十分複雜,百姓之間並沒有那麼多家國大義,能過好日子才是他們期望的。
所以在洪武這個時期,北方蒙古人南逃現象很是嚴重,許多蒙古人都被嚴加看管,就為了不讓他們逃跑成功。
坐在木寨門口,百戶似乎都可以聞到木寨內貴族們吃肉的肉香味。
咽了咽口水,他繼續與千戶坐在寨門門口,而木寨外,是被隔絕起來的普通牧民。
由於還是晚秋,所以許多牧民還在南邊遊牧,在兀良哈山的蒙古人並不算多,兵卒與牧民相加,也不過七八千人罷了。
他們的警惕性很弱,因為兀良哈山已經許多年沒有遭遇戰火了。
正因如此,當天色漸漸黑下來,他們之中許多人都偷懶的回了帳篷,即便千戶也隻是安排了一百人巡營,便帶著其餘兵卒休息去了。
在他們偷懶的時候,朱高煦他們卻已經吃飽喝足,順著烏蘭巴日等人放牧而來的糞便往兀良哈山尋去。
從酉時走到子時,他們總算見到了地平線的一片火光。
“全軍後退五裡休息,寅時出兵!”
馬背,朱高煦抬手示意全軍撤退,隻因他們這裡距離兀良哈山下的蒙古營地太近,很容易打草驚蛇。
由於營養得當,加今夜的夜光敞亮,夜盲症這種病症很少在渤海軍中出現。
倒是兀良哈人常因為夜盲症而無法發動夜襲,次哈達嶺一戰中,許多兀良哈人也是尋著張純等人的火光找去,事後雙方戰至樹林時,許多兀良哈人都因為夜盲症而不敢前,這才讓張純他們撐到了平安的支援。
了解兀良哈人有夜盲症後,朱高煦自然不會放過夜襲這一手段。
次哈剌兀用夜襲來進攻哈達嶺,這次他就夜襲來掏哈剌兀老家。
吩咐大軍撤退休息,朱高煦帶著林粟、張純小心前,約在兀良哈營壘的東邊三裡左右位置停下。
“看著火光和帳篷的數量,應該有五千多人。”
眺望營壘,朱高煦判斷著營地的情況,這時一名渤海兵卒用蒙古語開口,張純等人聽不懂,朱高煦倒是聽了個大概。
他與張純等人解釋道:“甘八剌說,這外麵的都是普通的牧民,在他們包圍的地方有一個木寨,那裡有幾千畝田地,居住這貴族。”
“守衛這裡的兵力,一般在兩千到三千左右。”
“就這麼點?”張純聞言抓住刀柄:“那我們還等什麼,直接帶兵包圍就是!”
“不急……”林粟按住了張純,他掃視了營壘,然後與朱高煦說道:
“殿下,打這裡倒是容易,就是怎麼防止牧民逃跑,給南邊的人通風報信才是問題。”
“嗯……”朱高煦觀摩了一下營壘,然後才開口道:“兩千騎兵在外遊弋,不要放跑一個人,兩千餘馬步兵衝殺,這木寨外的都是普通牧民,算兵卒也拉不出多少男丁。”
“走,回去好好休息,再等一會,就是我們發財的時候了。”
朱高煦起身往回走去,張純、林粟等人也紛紛跟。
花費一刻鐘回到渤海軍營地後,朱高煦與傅讓說了兀良哈山的情況,並下令張純、林粟在寅時正刻各率一千騎兵在外遊弋。
至於他和傅讓,則是在張純和林粟遊弋時帶著兩千餘馬步兵直接襲擊營地。
商量好了一切,朱高煦他們也就紛紛躺下休息了起來。
期間有的人喂食馬料,還有的人為馬匹梳理毛發,許多人都在做著準備。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營地裡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了。
雖說睡不著,但許多人都裹著氈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朱高煦裹著氈毯睡著了,但他卻時不時驚醒,往身旁看去。
在他身旁,一個沙漏正安靜的流淌細沙。
這沙漏麵的沙子已經快流乾淨,當它流乾淨的時候,就是朱高煦出兵的時候。
朱高煦假寐休息,直到這沙漏徹底流乾淨,朱高煦才掀開了氈毯。
他拍了拍身旁還在熟睡的傅讓等人,讓他們去叫醒弟兄們。
半個時辰緩緩過去,當所有人都醒起來,並開始穿戴甲胄時,此時已經是醜時六刻,約是後世的淩晨兩點半。
不得不說,睡到這個時候再起來,確實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許多兵卒煩躁的穿戴甲胄,其中以張純、林粟所率二千騎兵率先穿戴完整,並率先出發。
在他們出發一刻鐘後,朱高煦他們也穿戴好甲胄,馬出發。
秋風刺骨,疾馳在草原,淩晨的秋風仿佛刀子般,不斷刮著臉的肉。
許多兵卒戴了麵甲,朱高煦亦是如此。
“嗶嗶!!”
忽的,前方傳來了急促的哨聲,傅讓策馬來到朱高煦身旁:“被發現了!”
“無礙,反正已經布置好了!”朱高煦瞥了一眼兀良哈營地兩側,在黑夜之中,林粟等人率領的兩千騎兵已經完成了外圈包圍。
“吹號角!衝鋒!”
朱高煦張弓搭箭,射出一支鳴鏑。
伴隨著鳴鏑刺耳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兩千餘馬步兵拱衛著朱高煦往兀良哈人營壘衝去。
“轟隆隆……”宛若雷鳴的萬馬奔騰之聲在灰蒙蒙的草原響起。
由於吃了大量的豆料,加幾個時辰的休息,所有挽馬都如掙脫了韁繩一般,疾馳而去。
“敵襲!!”
“嗚嗚嗚!!”
“點火、殺!”
兀良哈營壘之中,無數人衝出帳篷,而渤海軍也衝入了這不設防的營壘內。
朱高煦舉起手中鐵槍,向前方空氣刺出,仿佛刺穿了哈剌兀的肉體,點燃了自吉林之戰以來所有渤海軍將士遭受的苦難。
“殺!”
奔騰如龍,好似一條火色長龍衝來,兩千餘馬步兵瞬間化為百餘隊,開始在木寨外圍砍殺兀良哈人。
號角聲不斷響起,提醒著所有兀良哈人,可時間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