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楊文聽後沉吟片刻,隨後才道:“楊俅父子確實是水戰悍將,隻是平倭的話,楊俅或楊展任意一人便可。”
顯然,楊文對於這兩個與自己同姓,並且還隨著自己從浙江打到廣西的部下還是很喜歡的。
“楊俅老成些,便派他任兩廣水師指揮使平倭吧。”
關鍵時刻,朱元璋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朱允炆聞言也沒有再說什麼,楊文也鬆了一口氣。
“你去了北邊之後,一切號令皆由燕王定奪,你隻管奉行便可,切不要有疑心,好好與燕王學學如何對付北虜。”
“臣領命!”楊文作揖回禮,朱元璋也擺擺手:“你準備準備,本月就出發吧。”
見皇帝這麼說,楊文也在一句“臣告退”後離開了武英殿。
隻是,他才走不久,武定侯郭英卻出現在了武英殿門口,這讓朱允炆與朱高熾臉流露詫異。
“臣郭英,參見陛下、太孫、世子……”
朱元璋體諒郭英,因此他不必五拜三叩,隻需要作揖便可。
在他起身後,朱元璋沒有與老兄弟寒暄,而是交代了召來他的原因:
“朝廷雖然太平,而胡虜也遠遁久矣,但說到底胡虜還有兵力騷擾邊塞,因此不可不防。”
“今日召你前來,是任命你為總兵官,率都督劉真與吳高二人領遼東都司除守備外軍馬步兵,與遼王共同前往全寧衛,擇險要屯駐堤備,一切號令悉聽燕王節製……”
朱元璋的話,讓朱允炆心裡一沉。
如果說前者派楊文協助朱棣節製兵馬他還可以接受的話,那派郭英帶遼王參加北巡,同時聽從朱棣節製,他就有些不淡定了。
郭英這人的三女嫁給了遼王朱植,長孫女則是嫁給了渤海王朱高煦。
如今他要是去了北邊,與朱棣這個親家結好,那自己日後削藩……
朱允炆心情漸漸不好了起來,至於郭英倒是沒想那麼多,麵對朱元璋的旨意,他隻是詢問一句:“臣請問何時前往遼東,又何時率兵出塞屯駐?”
“儘早動身,最好在五月出兵,那個時候高煦那邊應該已經積雪融化,可以出兵了。”
“臣領旨……”見朱元璋交代,郭英接旨退下,朱元璋也在他走後,將目光放到了桌的奏疏。
想了想,他讓太監取來紙張,自己提筆在紙張寫下了一份家書。
朕觀成周之時天下治矣,周公猶告成王曰:爾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
今雖海內無事,然天象示戒,夷狄之患豈可不防?
朕之諸子,汝獨才智克堪其任,秦晉已薨,汝實為長,攘外安內非汝而誰?
已命楊文總北平都司行都司等軍,郭英總遼東都司並遼府護衛,悉聽爾節製。
爾其總率諸王,相機度勢,用防邊患乂安黎民,以答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勿怠……
洋洋灑灑百餘字,儘是對朱棣的交代。
待朱元璋寫完,他看向了朱高熾:“此信算是家書,你派王府護衛送與你父親吧。”
“孫兒領命……”朱高熾畢恭畢敬起身,來到龍案前接過了家書。
望著那份家書,朱允炆十分不舒服,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朱高熾拿著家書走出武英殿。
他以為自家爺爺會對自己說什麼,可出乎他的預料,朱元璋在寫完家書後,便全身心繼續投入到了政務的處理。
至於那封家書,則是在經過幾日的奔波後,被燕府護衛送回了北平的燕府之中。
得到家書的朱棣,很快就開始開始準備北巡事宜。
同一時間,人在黑水城的朱高煦還不知道關內發生的各種事情。
“四月了,算起來我那三伯應該走了吧……”
黑水城箭樓,當朱高煦感歎著朱棡恐怕已經薨逝的消息,擺在他眼前的,是遠處的漸漸轉綠的青山,以及那已經化凍大半的黑龍江水。
“一二一!”
“一二一!”
“一!二!”
在他感歎之餘,城外響起了激昂的口號聲。
他低頭看去,隻見在黑水城外,數千身穿鴛鴦戰襖的兵卒正在黑水城麵前的道路跑步前進。
他們的隊伍拉的很長,從城東拉到城西,每排一小旗十人,隊伍拉長近一裡都還沒能看到尾巴。
過了一兩分鐘,朱高煦才看到了隊伍的尾巴,而這時他身後的樓梯口也走來了一道身影。
“剛才來的那批女真人都安排好了嗎?”
朱高煦頭也不回的詢問,而走出樓梯口的孟章也臉掛著笑意:“都安排好了,一百二十七戶,四百一十六口人,可參軍的男丁有一百一十六人。”
他走前來,站在朱高煦半個身位後,眺望著城外那井然有序的隊伍:“算這一百一十六人,黑水城的預備役就達到七千九百二十七人了。”
“快八千了。”朱高煦頷首,對這個募兵速度已經很滿意了。
隻是相較於他的滿意,孟章卻覺得壓力很大,他猶豫著開口:“雖說快八千人了,但他們的家眷也未免有些多了,末將算了算,足有三萬二千餘人。”
“確實很多,但也沒有辦法。”
朱高煦眺望著遠處,這一刻他很不舍,因為他想到了老朱。
“如果爺爺還能再活幾年,我的時間或許還有很多,但現在已經不夠了……”
他在心中感歎,同時也對黑水城的情況感到擔憂。
“黑水城的糧食還夠吃多久?”
“不足兩個月。”
二人對話間,將朱高煦的壓力展露無遺。
人口對於他來說是負擔,可不募兵他就沒有辦法實現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情。
如今黑水城每個月要支出兩萬石的軍糧和口糧,算下來一年就是二十四萬石。
吉林城那邊的情況,整個冬季裡都有能熟練在江麵走雪橇的使犬女真人來回傳信,因此吉林城和其它兩座城池的情況,他十分清楚。
肇州城還是軍堡負擔就是軍糧和軍餉,安東城經過一個冬季,城內招撫的女真人口達到了一萬二千餘人,每個月要消耗近五千石口糧。
吉林城那邊則是更為困難,整個冬季裡,不斷有小部落從東南方向逃來。
自從朱高煦斷了糧食互市,許多部落都難以為繼,便是吉林城的鄰居,東邊的善出堡都舉堡接受了吉林城的招撫。
眼下,除了六城的女真人還能勉強度日,其餘規模稍大的女真部落都已經接受了招撫。
可這樣一來,吉林城的人口數量在這個冬季突破到了九萬,每個月支出的口糧達到了三萬六千石。
算還沒有北的長春所一千軍戶,渤海軍的正規軍數量已經達到了一萬三,加眼下的八千預備役,每個月要支出一萬三千餘貫錢,三萬石軍糧。
從洪武二十八年到如今,朱高煦沒想到,自己也成為了一個有民十五萬,擁軍兩萬一的存在。
隻是這樣的勢力,背負在他肩頭的,是每個月軍民工匠近一萬六千貫錢,口糧九萬二千石的財政壓力。
人口和軍隊的增加,讓渤海的府庫隻能撐到六月初,而這還隻是平時。
一旦戰事爆發,自己該去何處尋覓糧食,這或許是自己最應該擔心的事情。
距離曆史自家父親起兵還有十四個月,按理來說自己應該等到那個時候,可吉林城的府庫已經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毛皮生意因為老朱的遷移富戶政策而中斷,自己失去了最大的經濟來源,隻能通過販賣部分羊群來堅持。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幾個月裡,老朱會給自己運來二十幾萬石行糧和月糧,而自己隻能靠它們撐到九月初的糧食收割。
雖說可以收割五十餘萬石糧食,但這批糧食頂多隻能讓自己撐到來年三月。
哪怕再販賣羊群,也頂多在付了軍餉後,撐到四月罷了。
自己在實力膨脹中迷失了自己,漸漸落入了老朱給自己布下的局中。
現在的自己似乎隻有兩條路,要麼就是提前靖難,然後再六月到九月這三個月的時間裡擊敗遼東都司,奪取遼東軍屯糧和常平倉糧,以戰養戰。
要麼,自己就隻能暫時裁軍,減少百姓口糧,等到明年即將起兵時再募兵……
前者起兵容易,可朱允炆還未削藩,湘王還未自焚,自己一旦起兵就失了大義。
沒了這份大義,自己就會從旁人惋惜的藩王,變成一個可憎的反王。
這條路走不通,那自己或許隻剩下了裁軍這一種選擇。
朱高煦看著城外的近八千兵卒,他眼中糾結。
花費了他大半年練出來的八千兵馬,難道真的要就這樣裁撤嗎?
朱高煦不舍,而不舍的原因在於他心裡有一個辦法還未實施,因為他覺得未必能成。
不過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成,他都得先跨出那一步才能知道。
他轉過身,往箭樓下走去。
“明日,便返回吉林城吧……”
渤海紀事本末:“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撫北山女直,編男丁八千為軍”
明世宗實錄:“洪武三十年冬,野人饑寒而投,獲女直男女數千餘人,又恐四周野人進犯,編數百男丁為軍,備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