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五路的越軍質量越差,代表他們攻城掠地的速度越快。
趁著越軍主力都在北邊,他們隻要速戰速決拿下南五路,屆時北邊七八萬越軍就會陷入這東西不足四百裡,南北不足二百裡的越北平原戰場之中。
在這樣“狹小”的戰略空間與他們交手,隻能說越軍的前景已經注定。
“是我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
收起望遠鏡,楊展看了一眼停擺的火炮陣地,回頭詢問崔均:“火藥和鐵炮彈還需要多久運到?”
“以民夫的腳力,估計得等到深夜了。”崔均不假思索的回答,楊展也頷首道:
“彈藥一到,立馬繼續展開炮擊。”
“另外派人通知鄭正使,讓他收集鐵料和鐵匠,將它們熔煉為鐵炮彈,此外民夫隻需要運送火藥就足夠,用腳力運送炮彈實在太慢了。”
楊展說罷,便走向了已經搭建好的營壘,崔均也及時傳達了消息。
很快,天色漸黑,夜色下的安南胡氏大虞朝顯得岌岌可危。
各地消息都快馬送抵了升龍城,這讓胡季犛不得不在深夜將群臣召集勤政殿。
他穿著中衣,外麵簡單的披著袍子,著急的來回渡步。
殿內的群臣也個個麵如死灰,因為他們都清楚清化被圍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孤早該想到,明軍既然能利用水師拿下南京,當然也能渡海截斷我軍後路,是我失策,是我失策……”
胡季犛的聲音焦急,自稱也從稱孤道寡變成了一般的我。
他個人並不善於戰事,隻是善於驅使諸將。
早年征討占婆之所以成功,也不過是占了安南冶金技術比占婆厲害,鐵產量比占婆高罷了。
隻是這些優勢在麵對明軍時反而成了劣勢,明軍的火炮威力讓胡季犛至今不敢回想。
就京北、清化的來信看來,兩地城防已經岌岌可危,城破也就在這幾日。
京北還好,倘若真的被攻破還有多邦城,還有紅河……
可清化一旦被攻破,那他就真的完了。
隻是他又能怎麼樣?
宣光的兵馬現在調遣是來不及了,升龍和多邦城的兵馬又不足一萬,京北鎮兵馬又被明軍包圍。
此時此刻,他的大虞似乎已經山窮水儘,而這距離開戰不過六日。
明軍的實力遠超胡季犛想象,他明明已經研究過沐春對麓川、雲南土司的作戰,料定了明軍會在諒山和王弄山吃癟很久,然而這兩地甚至都沒有堅持超過三天。
“陛下,臣建議遷都沱江鎮興化。”
“臣附議”
“臣等附議……”
麵對近在咫尺的明軍,十數名胡氏大臣紛紛建議遷都,胡季犛聞言也沒有立馬表態拒絕,而是思考片刻後才開口道:“既然如此,遷都沱江興化。”
“陛下聖明……”
沱江興化,它距離升龍城的距離並不遠,隻是在升龍城西邊一百四十裡外,不過它的優點在於它處於安南西邊的長山山脈範圍內,易守難攻,此前通常是越軍鎮壓沱江路車蠻的前沿陣地,可眼下卻成為了胡季犛的救命稻草。
沒有辦法,麵對南北夾擊的局麵,他隻能選擇退往西邊的興化。
倘若真的戰敗,起碼還能逃入長山山脈之中,等待日後東山再起。
“不要驚動百姓,城中兵馬趁夜出城,國主胡漢蒼留守。”
當胡季犛說出這句話,身為大虞國主的胡漢蒼臉色慘白,群臣也麵麵相覷,但最終沒有說出什麼,隻是高唱陛下英明,隨後便在胡季犛的示意下退去。
在他們離去後,胡季犛這才走到了胡漢蒼麵前,安慰他道:“我留一千護衛給你,若是京北鎮丟失,你不要猶豫,立馬逃往興化,我會安排好一切。”
雖說將此次子胡漢蒼扶正為國主,以他為傀儡,但實際上胡季犛還是有留意這個孩子的,不然也不會將國主之位交給他。
如果京北鎮真的丟失,那死守升龍城也毫無作用,不如直接逃往興化。
現在之所以不帶胡漢蒼逃往興化,是擔心陳朝移民得知消息後作亂。
胡漢蒼雖然也能猜到自家父親的用意,可還是忍不住的心裡發寒。
“父親,即便退往興化,我們又真的能東山再起嗎?”
胡漢蒼額頭滿是細汗,目光帶著絲希望,渴望從胡季犛口中得到帶有希望的答案。
隻是麵對他的話,胡季犛久久沒有回答,而是過了片刻才回答道:“會有機會的。”
說罷,胡季犛拍了拍他的肩膀,胡漢蒼也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勤政殿。
不多時,滿載糧草財貨的騾車在夜色掩護下出城,其中一輛馬車裡坐著穿著國主常服的胡季犛。
他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升龍城,最後在三千多護衛的保護下前往了一百三十裡外的興華鎮。
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京北和宣光守不住,那興化被陷落也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因此逃入長山之中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現在必須抓緊時間在長山布置。
這般想著,他也漸漸遠離了升龍城,而天邊也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轟轟轟——”
冬月二十一日,明軍挺進安南的第七天,伴隨著火炮作響,此次被炮擊的不僅是清化與京北,還有身處安南西北的宣光鎮。
宣光鎮被四周山脈丘陵所庇護,自古以來就是易守難攻,容易割據的地方。
依托關隘,胡元澄已經做好了與明軍打持久戰的準備,反正宣光鎮內有足夠的耕地,而他也強征了七萬餘男丁在此開墾,隨時可以補充受損兵員。
隻要他擋住沐春的這支兵馬,京北再擋住南下的傅讓,那他們興許還有與大明和談的希望。
不得不說胡元澄想的很好,不過他所倚重的那些關隘在麵對沉重的攻城炮時,表現的卻並不比他在王弄山設置的營壘好上多少。
十餘枚十斤沉重的鐵炮彈連帶數十枚五斤沉重的鐵炮彈如雨點落入宣光鎮的關隘城牆上,打出裂縫與白點。
負責駐守此處的三千越軍隻能躲在隘口背後,在明軍每輪火炮停歇時,利用馬道的弩炮和投石車反擊。
儘管它們無法對距離一裡半外的明軍火炮造成傷害,但起碼他們表明了宣光鎮越軍反擊的態度。
“砰——”
瞧著那落在二百餘步外的投石,站在營盤哨亭上的沐春對下麵的沐晟開口道:“還有多久能打垮關隘?”
“鎮遠伯說起碼兩日。”沐晟回應自家大哥,沐春聽後也頷首,沒有表露太多想法。
他自然清楚這次征討安南的主攻方向在哪,因此也不難猜到朱高煦和朱棣父子想要把主要功勞都拿給傅讓、張輔等人的想法。
不過即便猜到他也不準備怎麼樣,畢竟他現在已經是黔國公,處於升無可升的地步,沒有必要再去爭功。
故此,這一路南下,他都是將功勞寫給了瞿能、顧成、何福,乃至瞿鬱、瞿陶等人。
因此,諸將對他十分信服,而土司們……
沐春回頭看了一眼營盤內嘈雜的一角,沐晟見狀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隨後開口道:“要不要我去提醒他們?”
“不用”沐春走下哨亭,帶著沐晟往大帳走去,邊走邊詢問道:“這一路上,他們屠戮多少,擄掠幾何?”
“屠戮難以計算,反正許多鄉鎮山村都沒能逃過他們的劫掠,單單擄掠送回西南的女子恐怕就不下數萬。”
沐晟回答著自家大哥的問題,心裡也十分緊張,畢竟雲南都司雖然也有趕苗拓業的舉動,但大部分是針對叛亂的土司和土官,像這種直接對百姓下手的事情,就連他也很少見,心裡自然緊張。
“擄掠都上交了嗎?”
沐春走入大帳,洗了洗手後坐回位置上,沐晟也跟著洗手後坐在下首右位:“上交了不少,但感覺沒交乾淨。”
“大哥,你說要不要我帶人去挑幾個刺頭收拾一下?”
沐晟試探說著,可沐春卻拿起毛筆搖了搖頭:“不用,這些都是日後討伐他們的罪證和借口,他們隱匿的越多,日後我們討伐他們也就越容易。”
“另外讓人把他們做的這些事情都記下,編冊成書,待日後安南安定,將這些書籍販賣於街巷,讓安南與他們產生矛盾。”
拉一手打一手,扶持一派打壓一派,這是貫穿整個明朝的地方政策。
不管是在東北還是在西南、烏斯藏,明朝用這種手段維持了大部分時候的漢少民族和平,同時拉攏小的打壓打的,不斷讓地方勢力處於散漫成沙的局麵。
雲南末期之所以出現沙普之亂,主要還是沐昌祚死後的三代子弟沒能玩好這一手。
不然以沐氏對雲南的掌控,壓根不會出現土司打下昆明,把沐家趕出昆明城的戲碼。
沐春與他父親沐英的態度一樣,隻要土司稍有不安分的表現,那便會將其視為動搖朝廷在雲南根基的因素,籌謀著把他們解決。
不過現在沐春有了一個更好的對象,那就是被劫掠的安南人,以及劫掠人的西南土司。
以安南人對付西南土司,不斷消耗兩方實力,這麼下去用不了多少年,漢人的占比就會漸漸提高,朝廷在雲南的根基也就會越來越深。
想到這裡,他提筆寫下了進攻宣光鎮的奏疏,目光堅定……
《明太宗實錄》:“冬月十七,都督傅讓拔太原、海陽二鎮七縣,兵圍京北。冬月二十,鄭和自海上去,兵圍清化,黔國公沐春兵圍宣光,安南國主胡季犛西潭ブ彌卸崠止πすΦ廝化。”
《南征記》:“黔國公聞土兵擄掠百姓,以軍法罰之,釋土兵所擄女子男丁,補償其錢糧,護衛其歸家。然土官土司驕縱,安南遭擄掠者甚眾,黔國公上疏曰:“土兵驕縱罔顧朝廷,安南百姓知王道而守禮義,遭此劫難,乃我之罪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