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怨種父子
“天下古今事物散載諸書,篇帙浩穰,不易檢閱。朕欲悉采各書所載事物類聚之,而統之以韻,庶幾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爾……”
“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修輯一書,毋厭浩繁。”
“今敕命太子少師姚廣孝,殿閣大學士解縉、禮部尚書送禮監修,及侍郎孫铖重修。”
永樂九年八月中旬,隨著朱棣的聖旨在西角門宣讀,沒有任何預兆,朱棣突然下達了他念想了近十年的修書工作。
動作之快,便是連在春和殿理政的朱高煦都沒反應過來,旨意便已經下達。
因此,當朱高煦急匆匆趕到西角門的時候,朱棣早已腳底抹油,溜回了幾筵殿。
等朱高煦趕到幾筵殿的時候,便見到了抱著自家娘親梓宮,肩膀一聳一聳的老頭背影。
“妹子,我今日算是完成了爹生前的一個願望,隻希望高煦不要怪罪我啊……”
朱棣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朱高煦一隻腳跨入幾筵殿的時候說出了這句話,很難不讓人瞎想。
“您怎麼又扯到我爺爺身上去了?”
“唉……”
果然,聽完他所說的這些話,朱高煦白了他一眼:“我爺爺怎麼又扯進來了?”
不同的是高宗與孝宗還算是父慈子孝,徽宗和欽宗就鬨得有點僵了。
不同的是,前者被動退位,但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朱高煦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讓自己彆總是舉那些父子關係的例子,也就是說朱高煦是想和自己好好處關係的。
“雖然我知道你乾的不錯,也乾的很好,但我還是不放心。”
這種表情,是朱高煦與他相處那麼多年都沒看過的。
如今,新政推行已經是大勢所趨,而局麵也陷入穩定,那自己需要朱棣做的事情便已經做完了。
朱棣被朱高煦這麼質問,雖說有些下不來台,但還是能聽出朱高煦的意思。
說著說著,朱棣似乎底氣都足了不少,雙手叉腰,眉頭微皺:“我說太子爺,伱是不是瞧我老了,準備讓我學學唐高祖、宋孝宗啊?”
老頭子撈到了功績,而自己撈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麵,自己確實是時候該上位了。
他一開始推朱棣上位,而非自己上位,其一是考慮到朱棣的身份更容易壓住局麵,其二就是許多事情需要朱棣在前麵頂著,他才能在後麵慢慢綢繆。
“真哭了?”
朱高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這讓朱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卻有些空落落的。
朱高煦在反問朱棣,他是想父慈子孝,還是想父子反目。
“況且當年你也答應了我,說永樂九年便修書,這大半年都過去了,你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不親自下旨,你還準備拖到什麼時候去?”
朱高煦無奈的瞧著假哭的朱棣背影,隻是等朱棣回頭,他這才看到了朱棣眼角的淚花。
“所以我仔細想過了,下次北征,我把瓦剌好好收拾過後,你也準備準備,準備一下你的即位大典吧。”
宋高宗趙構,儘管也是主動退位,可趙構並非不理朝政,可以說是以太上皇身份乾涉朝政最出名的皇帝之一,僅次於處處限製宋欽宗的宋徽宗。
“您要是閒著沒事,扯到我爺爺身上,等明天我就去孝陵給爺爺奶奶磕頭,讓老人家從下麵給您托夢。”
如果老頭子真的願意退下去做太上皇,那借助編撰《永樂大典》這件事,自己興許可以重創江南文人,因為他們的把柄著實太多了,而老頭也可以幫自己背完這個黑鍋再走。
朱棣這話,頗有幾分質問的意思,不過朱高煦更直接:“那您為何不說兩宋的高宗與徽宗?”
後者雖然是主動退位,但生活卻因為兒子不孝而過得鬱鬱寡歡。
“況且有孫铖監督著,你放心,爹不會弄得太大的。”
想到這裡,朱高煦眯了眯眼睛道:“您既然這麼說,那兒臣也就不瞞著您了。”
朱高煦愣了下,湊上前瞧了瞧,朱棣卻連忙擦了擦眼角:“風大,迷了眼睛……”
唐高祖,宋孝宗,這兩人可以說是被動退位和主動退位的典範。
得到了朱高煦的態度,朱棣也就放鬆了些。
“老二啊,你得成全我和你爺爺,爹知道沒和你打招呼,這事情不好,不過這修書也廢不了多少錢。”
父子二人坐在地上,朱棣長歎了一口氣:“爹就是不放心……”
他坐在梓宮旁的地上,伸出手拍了拍身邊的金磚,示意朱高煦坐下說。
這話一經說出,朱高煦立馬就覺得老頭在畫餅,隻是當他看向老頭的時候,他臉上居然罕見的露出了疲憊之色。
不過,在此之前,朱高煦還得讓新政再往前一步。
當朱棣一開口,朱高煦就已經猜到了這老頭想說什麼,他太熟悉這廝了。
“風?”朱高煦看了看一副靈堂模樣的幾筵殿,所有的東西都安靜的掛著,紋絲不動。
老二想坐皇位不奇怪,甚至他一直覺得老二很早就開始想坐皇位,因此他才會疑神疑鬼的。
朱高煦也不擔心什麼,乾淨利落的坐在了旁邊,想看看老頭要說什麼。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朱棣因為徐皇後去世消息而陷入的頹靡,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機會。
“這個大位置,兒臣也想坐!”
反應過來後,他又背負雙手,看著徐皇後的梓宮道:“爹可沒有瞎說,你爺爺生前確實想弄一部質量上佳的《類書》。”
“誒!沒大沒小的!”朱棣急了,他是真的怕老朱。
現在老二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他也可以憑借這次談話,將自己的心病給解決。
隻是他儘管已經有了答案,但親耳聽到朱高煦這麼說,他還是有些難受的。
“兒臣這麼說,就是不想我父子生出間隙,因為當年打下南京的時候,兒臣便與您說過,父子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談的,兒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朱高煦直勾勾的看著朱棣,瞧著他臉色黯淡的同時,也不忘補充道:
“當然,誠如爹您所說的,兒臣即便要坐這個大位置,也不是如今,而是未來。”
“等您收拾完馬哈木,若是真的覺得乏了,那兒臣便頂上。”
“您若是覺得您還能繼續乾下去,那兒臣也繼續支持您。”
“您若是當了太上皇,兒臣依舊孝敬您,不管是秋獵還是出巡、帶兵打仗,兒臣都不攔著您。”
當下的朱高煦,有底氣說出這番話,因為他即便把軍隊交給朱棣,軍隊會叛變的幾率也小的可憐。
細數一下,朱棣稍微有影響力的隻有北平和山西以及陝西行都司。
這些地方的軍隊經過新政改製,頂多不會超過十二萬,而其它地方基本都被朱高煦麾下出身渤海的將領,以及李景隆等建文降將所掌握。
降將之中除了吳高與渤海關係不好外,其餘關係都不算太差。
相比較之下,燕府和降將的關係可以說差到了極點,如果沒有朱高煦護著,李景隆他們這群人的下場比曆史上好不了多少。
屆時朱棣還是那個朱棣,燕府還是那個燕府,可南京城的皇帝可不是朱允炆那個容易被忽悠的家夥了。
更何況明軍當下的火器生產都在遼東,朱棣他們的火器隻會越打越少,而自己軍隊的火器卻會越打越多。
這個道理,想必朱棣自己也清楚,所以麵對朱高煦說出的這些他倒沒有半點懷疑。
“你要真的這麼想,那爹倒也不是不能退去休息休息。”
“隻是現在你答應的好好的,到時候恐怕爹真的想帶兵去巡邊,你便不同意了,如當下一般。”
朱棣酸溜溜的說著,滿口醋味,顯然還在因為明年不能北征的事情耿耿於懷。
對此朱高煦卻不緊不慢,輕笑道:“並非不讓,而是準備更好的火器,更有效的對付胡人。”
“老式的燧發槍您已經見過了,而新式的燧發槍卻並沒有。”
“一旦新式的燧發槍開始生產並裝備部隊,那部隊中的情況也會發生變化,長槍兵將漸漸被淘汰出戰場。”
朱高煦這次來找朱棣,也是為了說這件事,因此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張折起來的圖紙,並在拿出來後,將圖紙給拿了出來。
“這就是新式燧發槍,比起老式多了一些設計。”
當圖紙遞到朱棣手中,相比較上次朱棣見過的燧發槍圖紙,這份圖紙中出現了類似短刀的存在。
“這是刺刀,長度在一尺左右,加上四尺五寸的燧發槍,套筒刺刀上去後可以達到五尺五寸(176cm)。”
“由於槍管外有一個突起的卡榫,因此士兵在套上刺刀後扭轉,就可以將刺刀轉入套筒的凹槽固定,能讓火槍手迅速轉變為長槍手。”
“儘管相較於軍中一丈三的長槍規製來說很短,但您見識過線列戰術和排槍的威力,您覺得如果敵軍能突破排槍,那他們還能剩下多少軍隊,如何能保證隊形不紊亂?”
在朱高煦看來,北方的胡兵要是能做到突破排槍而陣型不亂,那都能打穿大明朝了。
畢竟那樣的軍隊,除了後世抗戰和開國的時候,其它時候他還沒見過。
“這個刺刀這麼輕薄,上了戰場恐怕會出現問題,另外這下麵的這個是什麼?”
朱棣聽後,很快意識到了套筒式刺刀意味著什麼,同時也看出了刺刀的缺點。
確實,以這個時代的冶鐵水平,刺刀經過戰鬥後的確會出現刀身變形等尷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