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下麵的人鬨得厲害,你們應該都清楚對吧?”
五月初,在京沈國公府衙上,端坐正廳卻老邁的王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坐在他麵前左右,分彆是肇州侯陳昶及李失、李察、李赤等渤海勳臣。
“事情都清楚,不過我們也是為了家鄉好。”
李失貿然開口說道:“吉林和渤海畢竟才是我們發家的地方,哪有人發了家就忘了家鄉?”
“況且從長春修建鐵路前往吉林,這距離也不過就二百裡,又能耽擱什麼?”
李失沒什麼政治頭腦,他就單純的想日後回家方便些,可王義聞言卻放下茶杯,渾濁的目光掃視眾人。
他將目光放到了陳昶身上,他不相信陳昶不知道這麼做的含義。
麵對目光,陳昶也皺眉道:“國公,我們要的確實不多,一條二百裡不到的鐵路罷了。”
“你告訴王義,殿閣的事情不用他擔心了,若是他和陳昶有心思,那就好好勸勸下麵的人,彆越來越過份,另外也支持支持徐碩,他才是我選的人。”
“我沒有怪罪他,他有他的難處,隻是略有感歎罷了。”
六軍都督府裡軍功比他高的太多了,又有幾個是他得罪的起的?
“國公,您自己也知道這個家難當,不然您怎麼會從北邊退下來?”
“陛下讓你舉薦人的時候,你就應該舉薦人,而不是裝傻充愣。”
“這其中利害,李失他們不知道我相信,但你不可能不知道……陳昶。”
不多時,正廳便隻剩下了陳昶和王義兩人身影。
“彆以為陛下不知道你們搞的那些事情,陛下心裡和明鏡一樣,什麼都清楚,隻是看你們會不會打住罷了。”
“我替你寫寫信,看看有沒有願意主動入閣的人。”
陳昶道出他麵對的局麵,他心裡其實有人選,但這些人選他不能說,說的就討不了好。
亦失哈得到消息後,便也在朱高煦來到武英殿理政,趁著群臣還沒來的時候,將陳昶的事情與他說了清楚。
翌日清晨,王義便讓人告訴了亦失哈,陳昶的難處。
洪武舊臣、建文遺臣、燕府派、渤海派、新政派……
陳昶質問王義,王義也被他問的語塞。
“不是你們開這個頭,江南的那群人會提出江南鐵路的工程,把陛下架在火上烤嗎?”
“你們該慶幸陛下這些年脾氣較曾經好了不少,不然依照陛下的脾氣,你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吧!”
“說起來,你們的年紀都不小了,到了一定的年紀就老老實實退下去,不要再沾惹太多東西。”
“你們不過分,但你們開了頭。”王義打斷了陳昶的話,教訓道:
他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和陳昶談,李失等人原本就已經被王義說的汗流浹背,如今見他這麼說,紛紛起身作揖離去。
“燕府的不能舉薦,舊臣子嗣舉薦又被諸將不滿,諸將又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嗣進入內閣,我不管怎麼選,都得得罪人。”
興許是事後考慮到了這點,故此皇帝才沒找他麻煩。
他的資曆很老,但卻根本壓不住整個六軍都督府。
文官派係嚴重,武官又何嘗不是。
坐在位置上,穿著一身黃白色圓領袍的朱高煦沒有停頓自己手上的動作,但嘴巴上卻回應了亦失哈。
王義點明了一些東西,這讓李失等人麵麵相覷,隻覺得屁股下的這把椅子好似擺上了鐵釘,令人如坐針氈。
他起身深深作揖,而後起身離開了國公府。
王義服了軟,歎氣後開口道:“事情難辦,可終究得辦。”
不多時,武英殿的閣臣們走入殿內,五人並排對偏殿內的朱高煦作揖。
“有些東西,你們不沾惹,他們便會沾惹上你們。”
眼見隻剩雙方,王義這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你當時在想什麼,以你的腦子不可能想不到你拒絕的結果。”
“彆以為殿下和你們和聲悅氣就代表可以無下限的容忍你們,伱們開了一個頭,遼東和山東就會跟著開這個頭,到時候就是整個北方和西南都會開這個頭。”
“你先回去吧,事情我會辦的,陛下那邊我也會與亦掌印說說,讓他替你說說話。”
這些不能說,能說的那些又登不了台麵,這就是陳昶麵對的尷尬局麵。
“若是我們真的要求過分,那應該讓朝廷把鐵路從肇州修到奴兒乾去。”
二人不動如山,陳昶也壓根沒有被剛才的那些話給說動搖。
“奴婢領命。”亦失哈躬身行禮,朱高煦也不再言語,低著頭繼續批閱起了奏疏。
“……”陳昶沒說話,王義繼續開口:
“不說話也沒事,我今日就是想提醒提醒你們,朝廷要修鐵路或者乾什麼,你彆都彆插手,陛下自會定奪。”
“我的話你們記好,陳昶你留下,李失你們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因為有一麵屏風,故此他們看不到朱高煦。
“多謝國公。”能得到體諒,陳昶也便沒了什麼怨言。
“都督府確實舉薦不出來人。”陳昶緊皺著眉頭回應,並反問王義道:
“國公,你能找出一個不錯的將領進入殿閣嗎?而且進入殿閣容易,想出來就難了,您讓我舉薦誰?”
這些派係光是聽聽就令人頭疼,就連威望很高的王義都覺得麻煩,何況陳昶?
“也是難為你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去理政吧!”
“臣等領諭……”
朱高煦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王回等人紛紛回到了那長長的桌子麵前開始理政。
瞧著他們離去,朱高煦這才放下朱筆,將昨日未能處理完的奏疏處理好了一堆。
“那個王回巧舌如簧,用他來製衡楊榮和楊溥正好。”
“不過你得盯緊點,他的奏疏好好核查,避免被鑽了漏洞。”
“是……”亦失哈點頭,可看了看殿外後,又小聲道:
“既然有危險,那為何不換掉他?”
“換了容易,再找一個就難了。”朱高煦話音落下,突然調轉話題詢問道:
“各地的鐵路修建如何,另外陝西的楊士奇和交趾的傅讓、王驥又如何?”
他詢問了當下關心的一些事情,亦失哈聞言作揖道:
“托陛下洪福,各地鐵路修建的十分順利,漠北鐵路已經修抵鎮虜衛,正在往海喇兒修去。”
“西北的鐵路一分為二後,如今南段已經修抵太原府境內,北段已經修抵定襄(呼和浩特),正在往九原修去,預計年末能修抵九原縣。”
“中原鐵路已經從渭南修抵潼關,京津鐵路還有二十裡就能完工,算上檢查的時間預計七月中旬通車。”
“四川那邊的鐵路,已經從江油修抵德陽,南邊的滇越鐵路也從海陽修抵宣光。”
“各地鐵路都有進展,您不必擔心。”
“至於陝西的楊士奇,他倒是十分老實,不過他兒子楊稷卻在家鄉犯下了不少事情。”
“陛下,要我說,不如以他兒子做借口,將他罷黜回鄉。”
看來楊稷做了許多壞事,不然亦失哈不至於會主動彈劾一個人。
隻是對此,朱高煦卻搖了搖頭:“楊士奇這個人能力還是可以,眼下朝廷沒有合適的人接替他,暫且留著他,等什麼時候有了可以替換的人,我自然會下旨動手。”
“好了,你說說交趾的事情吧,連同海外的一起說了。”
朱高煦許久沒關心海外,主要是因為海外已經步入正軌,不用他太上心,而且大明的人口雖然增加,但內地人口卻極不平衡,還需要他想想辦法遷徙人口才行。
“交趾的黎利上個月被傅讓包圍在長山牛頭山上,如今已經一個半月,恐怕不日便要投降了。”
“王驥把遷徙交趾的百姓都安頓不錯,交趾現如今漢口已經多達一百二十萬。”
“至於海外,主要還是藩屬國們在昆侖洲的爭端,以及楊展親自前往錫蘭整頓西洋各衛。”
“東邊的張純和蔣貴也按照陛下您的旨意在辦事,不過西廠的弟兄查到了賬目有些不對……”
亦失哈隱晦看了一眼朱高煦,朱高煦不為所動:“隻要把錢帶回來,朝廷就有手段讓他把錢交出來。”
他的意思很明顯,不準備大辦這些人,因為現階段需要的還是維穩。
三言兩語間,海內外的情況便已經一目了然,不過亦失哈著重說了漠北的事情。
“漠北的瓦剌,按照把禿孛羅給出的消息,馬哈木所部還能拉出兩萬五六千兵馬,太平和阿力台各三萬左右。”
“把禿孛羅麾下還有兩萬多兵馬,算起來整個漠北能拉出近十一萬兵馬。”
“哪怕剔除把禿孛羅,也有近九萬兵馬。”
“不過有一條好消息,韃靼部的也先土乾秘密派人南下開平與我軍交流,願意作為我軍內應,而他麾下有兵卒五千餘人,部眾近兩萬。”
亦失哈將漠北的情況說了一遍,事情也沒有出乎朱高煦的預料。
朱棣前幾次的北征已經把韃靼和瓦剌徹底打疼了,雖說馬哈木他們都還能提起膽子和明軍作戰,但他們的作戰也頂多就是糾纏,想等明軍糧草耗儘後自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