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官開始,包括他三族在內的所有人,查他們的田地宅院,查他們的銀行存折,查他們的地窖,查他們的……總之可以查的一切都給我查清楚,這點事情還需要我教你們嗎?”
八月初十,在下一刊《大明報》還在準備宣傳漠北大捷事情的時候,身處應天府的王回卻帶著三千多各級官吏開始了浩浩蕩蕩的京察行為。
南京城都察院衙門內,王回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掛“正大光明”四字,麵前站著一群正六品以上的京察官員。
麵對王回的話,都察院的一名正四品官員卻作揖猶豫道:
“閣臣,貿然對官員及其親屬京察,這麼做不符合規矩啊……”
“規矩?”王回眸光沉了下來,掃視著衙門之中這數十名官員,將手放到了一旁的扶手上。
“張孟存,你腦子糊塗了吧?”
“《吏律》之中有沒有說過,為官者及其三服皆受皇恩這句話?”
“這……說過。”張孟存聲音都不由小了幾分。
王回乾脆道:“為官者清廉自守,縱使千百人來查又有何懼?”
“朝廷這次讓你們南下就是查出這群貪官汙吏,你們瞻前顧後的,是不是要等著國庫拿不出錢來,官員連俸祿都沒有吃的才知道去查案子?”
“閣臣息怒……”張孟存連忙道歉,王回卻起身走到張孟存身前,來回渡步掃視了所有正六品以上京察官員一眼。
“告訴我,你們身上穿的是誰的衣服,吃的是誰的糧?!”
聞言,眾人爭先恐後的開口:“自然是朝廷的官服,吃的是陛下的糧……”
“好!”王回停下腳步,目光如猛虎狩獵般掃視:
“既然吃的是陛下的糧,穿的是朝廷的官服,那現在讓你們幫朝廷做事還推三阻四,你們想乾嘛?想造反嗎?!”
“我等不敢……”眾人可不敢擔那麼大的罪名。
“不敢?”王回氣笑了,直接道:“不查貪官汙吏,吏治不清,新政就推行不下去。”
“新政推行不下去,稅就收不上來。”
“稅收不上來,國庫就沒錢。”
“國庫沒錢了……”王回走到張孟存麵前看著他:“你們告訴我……伱們吃什麼?”
“我等自然節衣縮食,報效朝廷恩情……”
“狗屁!”
張孟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回粗俗的打斷,這樣粗俗的表現讓眾人猛地看向他,顯然不相信這種話會從閣臣口中說出來。
隻是麵對眾人目光,王回卻冷笑道:“國庫沒錢,你們的俸祿就拿不到。”
“這種時候,為了不被餓死,就隻能去接受下麵人的孝敬,從不作為的官員變成貪官汙吏。”
“朝廷裡那群自以為是的清流,每個人都把清廉掛在嘴上,實際他們的手比你我還要黑得多!”
“朝廷沒錢,發不出去俸祿,那貪官汙吏就會越來越多,貪官汙吏越多就越收不到錢,收不到錢就發不了俸祿,這種循環的道理還用我提醒你這個永樂十七年山東中學第一的張孟存嗎?”
王回幾乎把張孟存貶低的體無完膚,但張孟存卻不敢發作,因為王回說的都是事實。
“隻有朝廷有錢,你們的俸祿才能有所保障,才能過著現在滋潤的舒坦日子。”
“拿著幾十幾百貫俸祿,去心疼那些潤筆就能到手幾千貫的貪官汙吏……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你們也有親戚在北方的一些工地上任職吧,不止是你們,就連南下的許多吏員也是這樣吧?”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告訴我,要是朝廷沒錢了,工地停工了,你們那些北方的親戚吃什麼?”
“你們記住,朝廷有了錢才能經營北邊的各種工程,如果朝廷沒錢,你們是不是想看著北方回到三十幾年前那模樣?”
“彆告訴我,你們好日子過舒服了,連三十年前北方是什麼樣子都給忘了!”
王回死死盯著他們,眾人在他目光下緩緩低下了頭。
瞧著他們低頭,王回走位自己的位置上,背對著眾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後才平複心情道:
“江南十六商幫壟斷了昆侖洲的貿易,還在江南經營著許多見不得光的生意。”
“為了生意能坐下去,江南官員幾乎來一批就被收買一批。”
“這次你們查案也會有人賄賂你們,不過我要告訴你們,如果被我查到誰收受賄賂……”
王回轉過身來掃視著他們,表情陰鷙,雖然沒說什麼,但眾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死活也就半年的時間,半年內,能依律牽連多少人就牽連多少人,朝廷的茶鹽酒政必須執行下去,年底我就要見到成效!”
隨著他一聲令下,整個應天府的京察官員都動了起來。
他們先從南直隸的江北各州府查起,從官員本人到他三服以內的所有親朋好友都被嚴查,但凡有一筆來路不明的銀子都會被王回命令錦衣衛持駕帖連夜審察,直到審問出答案為止。
這樣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許多官員的不滿,他們集體上疏朝廷,而這些奏疏也被上奏到內閣。
“陛下,今日三百多份奏疏全是彈劾王回濫權的事情,臣叩請陛下收回王回京察之旨意!”
“陛下,臣附議!”
武英偏殿前,楊溥與楊榮二人叩首作揖,殿內卻毫無動靜,似乎朱高煦根本不想理會。
殿外,數百名籍貫江南的文官也在跪著唱聲,而這一幕被徐碩看見後,他隻能硬著頭皮帶著奏疏走到偏殿門口,對班值太監作揖。
班值太監見狀,當即開口道:“陛下,徐大學士求見!”
“宣!”殿內傳來亦失哈的唱禮聲,徐碩聞言當即走入殿內,並在幾個呼吸後看到了坐在龍椅上的朱高煦。
朱高煦拿著奏疏平淡翻閱,徐碩見狀當即開口道:
“陛下,王回此舉確實有些過分了,許多官員及其三服親眷都被叨擾,這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朱高煦頭也不抬的詢問,徐碩聞言立馬就知道皇帝是支持這麼做的,於是連忙改變口風:
“臣以為,三服親眷可以查,但若是開了這個頭,日後人人效仿,那難免會有公報私仇之人……”
“那就等日後出現再說。”朱高煦繼續低著頭處理奏疏,同時詢問道:
“這次北征將士的名錄和封賞都草擬出來了嗎?”
“回陛下,正在草擬,此外太上皇已經招撫了韃靼、綽羅斯、杜爾伯特等部,但這些人安排何處,還需要陛下您定奪。”
徐碩回應著,朱高煦聞言也道:“韃靼遷徙漠東白城、瓦剌留駐海喇兒、東然、燕然三城沿線,另外留駐兵馬駐紮當地,監督他們動向。”
“各部貴族先後入京,具體的封賞我自有安排。”
說到這裡,朱高煦抬頭詢問:“還有什麼事嗎?”
“臣……沒有了。”徐碩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隨後便見朱高煦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無奈退出宮殿,楊榮與楊溥見狀也知道事不可為,除了每天騷擾騷擾朱高煦外,他們便再也做不了什麼有用的舉動。
從洪武到洪熙,除了洪武三十年到洪武三十三年這三年多時間他們能夠影響皇權外,其餘時候他們都隻能被皇權所操控。
如果不是出了一個朱高煦,他們本不該會那麼憋屈。
自唐以來,他們這群讀書人還從未被皇帝長期壓製成這副模樣,心裡自然難以平衡。
隻是他們不平衡也無用,王回的京察還在繼續,漠北的事情也在由六部接手。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朱高煦在給群臣放假一日的同時宣布了渤海設立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消息。
這條消息一經公布,就代表了渤海開始成為一個三司俱全的存在,兩京十六布政使司成為了兩京十七布政使司,而這個布政使司的數量或許還將在未來不斷增加。
隻是隨著時間流逝,遠在應天的王回也經過近一個月的調查,得出了應天府官吏貪腐的結果。
“應天府在職的八百二十六名官員,一萬四千三十二名吏員,其中被查出收受賄賂及貪腐,中飽私囊的官員二百七十九名,吏員三千二百三十七名。”
“根據下麵人的調查,一共查獲金銀儲蓄九十八萬六千餘貫,收受田畝七萬六千餘畝,彆墅宅院四百五十七處,屋舍小院二千四百餘處,古董字畫及珠寶十二箱。”
“算上糧食和各類香料,折色二百九十二萬八百四十三貫左右……”
南京都察院衙門內,張孟存向王回彙報著京察結果,王回聞言拿起茶杯冷笑道:
“一個應天府便有那麼多官吏貪汙,不過一個月就能查出近三百萬貫的贓款,人言江南巨富,我看不假……”
“確實……”張孟存表情都凝重不少,畢竟自從朝廷遷都後,南京地位一落千丈,儘管還能充當江南鼇頭,但顯然已經不如曾經。
即便如此,一個應天府竟然還能查出那麼多贓款,很難想象整個江南能查出多少贓款。
“這群人牽連了多少官吏鄉紳?”
王回抿了一口茶,張孟存聽聞也不假思索道:“大概牽扯九百多名各地官員,但有的官員任職在其它地方,不在此次聖旨授意的地方,另外……”
張孟存看了一眼王回,小心翼翼作揖道:“這群人私下也在查我們的人,您看……”
“查吧,隨便他們查!”王回冷笑,臉上露出不屑:
“讓他們查,看看到底是我們先把他們解決,還是他們先把我們解決!”
“可是這樣做會牽連到廟堂之上許多人。”張孟存並不想惹那麼大個麻煩,王回聞言卻不滿的仰起頭,將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
“怎麼,你也貪汙了?”王回目光如箭,仿佛下一秒就會將張孟存射死。
張孟存連忙作揖:“下官自然沒有貪汙,隻是下官擔心這麼做會引起廟堂之上眾人不滿。”
“若是眾人不滿,那屆時下官出事倒也沒什麼,可閣臣您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大明朝的錢袋子都是您在擔著,您若是出事了,那大明朝……”
“我不會出事,他們也搬不倒我!”王回斬釘截鐵的回應,同時起身走到張孟存身旁,手搭在了他的肩頭,靠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