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船,接受檢查!”
十月,隨著朝廷下旨海軍戒嚴海域,許多屬國的船隻與大明朝的船隻無疑都受到了影響。
海域管控變得嚴格,各國的國營商船走數百裡海路就需要接受檢查一次,頻率之高,讓整個滿剌加以東海域的所有國家都能感受到來自宗主國內部變動而帶來的震蕩。
由鄭和、楊展率領的東海、北海艦隊在冬月抵達了滿剌加海峽。
這一舉動,讓與大明近段時間摩擦不斷的滿者伯夷消停了不少。
然而隨著兩支艦隊前往小西洋,加上小西洋艦隊被抽調,滿者伯夷的心思也活躍了起來。
一時間,滿者伯夷與大明南洋三司、南州宣慰司的摩擦不僅沒有減少,反而繼續加大了起來。
臘月初五,滿者伯夷女王蘇希達下令送離禮部駐滿者伯夷大使石瑁及其親衛。
如此舉動,無疑是大明宗藩體係建立以來,屬國對宗主國最囂張的挑釁。
作為被驅逐的大使,石瑁憤慨乘船往巨港而去。
抵達巨港後,他添油加醋的將滿者伯夷驅逐他的事情給寫在了奏疏上,不僅如此,他還寫了蘇希達對天朝的一些嘲諷言語。
很快,他的奏疏被送往了北方,而與此同時的南洋都指揮使崔均也上疏表示請求教訓滿者伯夷。
消息在不久之後傳開,諸如南洋許多被滿者伯夷欺負過的小國,如蘇門答臘、勃泥、滿剌加等國紛紛上疏嚴懲滿者伯夷,並且願意與天朝一同出兵平叛。
哪怕是暹羅、甘孛智、占城等國家都紛紛上疏表示隨時聽候天朝皇帝差遣。
此時,大明正在對西南的緬甸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進行改土歸流,海上也派出了三支艦隊前往昆侖洲平叛。
因此是否對滿者伯夷用兵,成為了朱高煦需要考慮的一件事情。
不過相比較他,渴望軍功和政績的新政派、勳臣派們並不想放過這場機會。
“陛下,蕞爾小國居然敢驅逐天朝大使,這消息如今尚未傳到小西洋,若是傳過去,小西洋諸國恐怕會以為天朝虛弱不堪,故而作亂。”
“陛下,臣請旨出兵平叛!”
“陛下,臣等附議……”
臘月中旬,在江南京察還在如火如荼進行中的時候,武英殿的常朝之上卻一邊倒的開始討論起應該如何攻打滿者伯夷。
麵對此情此景,三楊站在原地默不作聲,而江東、浙西等派官員因為京察的事情而不敢出聲,深怕惹火燒身。
這一次,北方新政派和西南新政派的意見達到了高度的統一。
西南新政派是為了維護宗藩體係,隻有宗藩體係穩固,西南才能在日後從西洋之地擢取大量利益。
北方新政派為了擴大產能,畢竟大明的所有軍工產業都在北方,而軍工體係常年隻需要維持軍隊的基礎消耗就足夠。
西南改土歸流的戰事雖然一直在進行著,可每年的消耗並不能滿足北方新政派所需政績。
遼東的木炭、西域的硝石、渤海的硫磺,甘肅、河套的鋼鐵……
戰爭一旦開打,這些產業立馬就能加班加點的再生產,而錢自然會從國庫投入這些產業,中間經過的錢糧也將轉化為賦稅上交。
錢糧左右倒右手,便是地方官員在吏部文冊上的一筆筆政績。
至於勳貴派就更彆提了,滿者伯夷是海盜國家,雖然有二百萬人口,但它戰略縱深也不過百裡。
以明軍的實力,隻要準備得當,完全可以在幾個月內將其滅亡。
如今北方無戰事,戰事基本都在南邊。
故此許多勳臣早早就把子弟派往了西南磨煉,饒是如此,也不一定輪得到他們上戰場撈軍功。
所以麵對滿者伯夷,勳臣們都想著為自家子孫撈軍功,根本不在乎什麼外交影響。
當然,論起外交影響,由於滿者伯夷得罪的南洋國家太多,所以大明滅亡他們並不會引起什麼麻煩,反而能得到南洋國家的積極響應與歡迎。
故此,朱高煦實在想不到不打滿者伯夷的理由。
“敕令平江侯陳瑄為平南大將軍,渤海伯鄭峻為前將軍,東海侯崔均為後將軍,節製西海衛、南洋衛、南海衛、大明衛四衛兵馬,戶部籌措錢糧彈藥,適時出征滿者伯夷。”
“臣遵旨!!”
當金台之上的朱高煦開口,殿上唯有遵旨的聲音,毫無一道反對的聲音。
“陛下,臣有事起奏……”
禮部尚書楊士奇上前作揖行禮,朱高煦頷首道:“準!”
“陛下,西洋之地所需綾羅綢緞、瓷器甚多。”
“此前昆侖洲宣慰使戚昇也與西洲夷人溝通貿易,雖說被叛亂打斷,但平叛結束後,貿易還是要繼續做的。”
“以當下江南的產量,恐供給不足,故此臣鬥膽啟奏,湖廣地域廣袤,可種植桑樹之地並不缺乏,朝廷可在湖廣推行改稻為桑,不僅能惠利朝廷,還能惠利當地百姓。”
楊士奇話音落下,身為吏部尚書的蹇義便頂著花白長須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若是要針對西洋商品而改稻為桑,與其選擇湖廣,倒不如選擇雲南。”
“雲南遍布山林高嶺,道路不便,而湖廣鐵路竣工也不過六年時間,交通更為方便。”
楊榮在蹇義開口後出聲反駁,徐碩見狀隻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隱晦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側邊的王回。
他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因為這些事情而被吸引走目光。
但徐碩知道,這一切正是王回促成的,西南新政派與江南的爭鬥算是被推到台麵上了。
自己的恩師不熟悉雲南和雲南行都司的情況,必然爭論不過三楊,所以……
“陛下!”
徐碩站了出來,同時作揖道:“雲南雖然山林高嶺遍布,可卻擁有三條黃金水道,一條大金沙江直通小西洋,一條紅河直通南海,一條瀾滄江直通南洋。”
“雖說雲南除隴川外不通火車,可官道修建卻並未受到太大阻礙,隻是比其它地方的官道狹窄些罷了。”
“饒是如此,雲南官道也能並行兩輛馬車。”
“從昆明往蠻莫而去不過一千二百裡,從成都運送蜀錦前往蠻莫,亦不過兩千裡。”
“何況雲南在隴川、永昌、鎮康、麓川、車裡、孟墾等府都早早開始種植桑樹,距離桑樹出桑養蠶出絲也不過就是兩三年時間。”
“若是從江南、湖廣等六年後出蠶絲,西南的布匹綢緞恐怕早就遠銷海外了。”
“更何況,從雲南走水路前往南洋不過兩千餘裡,前往小西洋不過一千五百餘裡。”
“相比較之下,從產出蠶絲的湖廣運送到廣州,再從廣州走水路前往滿剌加海峽需要六千裡,前往大古剌需要一萬裡。”
“即便拋出從湖廣前往廣州,單從廣州算起,也需要八千餘裡路才能抵達大古剌。”
“以當下海船每日走三百裡來談論,算上補給停靠的時間,起碼需要一個半月才能將貨物運到大古剌。”
“相比較之下,孟養、隴川等地的布匹綢緞隻需要十日就能運抵大古剌,孟墾、鎮康等地也不過二十日。”
“貿易之道,快近一倍的速度能節省多少,又能產出多少利益,這無須在下闡述了吧?”
徐碩對雲南和三宣十慰十分熟悉,楊士奇隻知道西南山高林密,卻不知道西南距離小西洋到底有多近。
“然也!”蹇義滿意的看著徐碩,對於這個自己選擇的學生,他十分欣慰。
“陛下,湖廣百姓久不得朝廷政策,此項政策若是在湖廣施行,可惠澤湖廣六百餘萬之民!”
楊榮作揖行禮,徐碩卻道:
“湖廣已然有了鐵路,即便沒有紡織業,也能依托農業而生存,可雲南及行都司又該如何?”
“如二位大人所言一般,雲南及行都司之地雖然改土歸流,然依舊是山高林密之惡地。”
“然而,雲南及行都司之百姓多近六百餘萬,與湖廣不相上下。”
“山高林密,便是種植作物都十分不易,若是不對此地投入,那百姓生活何以所依?”
“二位大人都是熟讀孔孟之人,《孟子》之中有句話,不知二位大人可還記得?”
徐碩掃視廟堂,對朱高煦作揖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
“諸位同僚,湖廣之百姓若是改稻為桑,亦能豐富其生活,使其安康。”
“然而我雲南及行都司的軍民百姓,卻連糧食都還需要四川及交趾供給。”
“在下並非不讚同對湖廣投入,隻是於湖廣百姓而言,改稻為桑是在吃飽飯的基礎上穿暖衣服。”
“但是對於雲南及行都司六百萬百姓而言,紡織落地則是代表六百萬百姓能吃飽飯。”
“知飽暖,方能思君,方能思社稷。”
“飽在暖前,可見一斑……”
能與王回自幼結識,徐碩本事自然不一般。
在殿閣時他不開口,是因為皇帝不需要他開口,隻需要他站隊,而不代表他不善言論。
如今既然要為西南爭奪利益,那他自然也不可能還像在殿閣一樣和稀泥。
一番言論,一番分析,三楊之中楊榮與楊溥無言以對。
穿不暖但能吃飽不一定會死人,但吃不飽一定會死人。
徐碩都把高度抬到這裡了,想要辯倒他也太困難了些。
“戶部的《黃冊》可統計好了?”
金台上,朱高煦緩緩開口,等待許久的王回也上前作揖道:“回陛下,已經統計並編撰好了。”
“具體可記得?”
朱高煦再問,王回再答:“臣,了然於胸。”
“既然如此,那便說個大概吧。”
朱高煦話音落下,王回當即開口道:
“當今兩京一十八布政司,若論人口先後,則是以南直隸、浙江、江西為三甲,而後是山東、湖廣、山西、北直隸、陝西、河南、廣東、四川、雲南、貴州、交趾、廣西、遼東、福建、甘肅、渤海、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