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聽完這話,不僅沒高興,反而像是受到驚嚇似地,忽然睜大了眼,看向自己的雙腳。
腳下黑色的泥土一直蔓延到森林裡,被蔥鬱的樹木蓋住,看不見遠處,但他卻能聽見從天邊吹來的風,颯颯的,像在竊竊私語,或者念一段沒人聽懂的詩。
他猛然回頭,那熟悉的‘高天原’已經被濃密的樹蔭遮擋了輪廓,再看不見蹤影了。
……是了。琉星想。我現在是在……‘外麵’。
直到此刻,琉星才察覺自己是有些害怕的。
並不是怕高……是惶恐著腳下的這片土地。
雖然在本丸裡他也有機會去田地和花園玩……但儘頭處總是圍著一圈石牆,那是為了防止野獸跑進來毀壞田地而建造的。
以琉星的身高,無法越過那麵牆,也看不見那之後的世界。
雖然在二樓的房間裡,能看見遠方的青山,可是……那太遠了,遠得像是夢中才會有的景色,琉星毫無實感。
被這些牆擋住的路,像是迷宮走到了死角,偶爾路過那裡時,會讓琉星一陣後怕,怕高天原裡的一切都隻是他餓昏過去後做的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美夢,隻要走出這個迷宮,夢就會醒來。
這個夢太過美好,以至於‘醒來’都變成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時之政府的人將他帶出家門時,方式簡單粗暴,對琉星而言,這隻是一群可怕的陌生人傷害他,囚禁他的新方式。後來,他遇見了付喪神們。刀劍們非常喜歡他,將他當做主人的同時,當做自家的孩子……但琉星剛來時的狀態太過糟糕,造成了刀劍們的保護心態過分嚴重。琉星一直都不被允許踏出他們視線範圍,不管什麼時候,總會有人跟在他身邊,連夜裡睡覺,愛擔心的刀劍都會每隔兩三小時來看他一眼。
琉星並不討厭這樣的做法。大概是以前太過寂寞,琉星不喜歡一個人呆著。因此,轉身便能看見神明大人,讓他非常安心。
可這一刻,周圍被付喪神包圍著,琉星竟然下意識感到了害怕。
外麵,是什麼樣的?
琉星很小的時候,曾經疑惑過這個問題。被那道門隔開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像電視裡一樣,有好吃的食物,美麗的景色,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可家中的那堵圍牆實在太高了,擋住了琉星所有的渴望。
他是不能踏出房間的。
不管他祈求多少次,那扇門總是不會為他打開。
後來被付喪神們收養,琉星感受到了‘夢’的幸福。讓琉星下意識地把自己對‘外麵’的渴望抑製住。
因為比起外麵……他更想永遠留在神明大人的身邊。
所以……外麵到底是什麼樣的?
是他期盼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到達的起點?
還是……這個漫長美夢的……終點?
琉星僵在原地,不敢往前邁步,求救似地抓緊了博多的衣袖。
博多不解:“怎麼了?琉星大人?”
琉星不說話,扯著他的袖子,用力到手指發白。
鶴丸反而是最先察覺到琉星不對勁的人。
他蹲下身和琉星平視,卻看見琉星滿臉恐慌。
鶴丸眨眨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窗口跳下來的時候沒有害怕,現在反而開始害怕了?
琉星揪著手指,緊張地說:“我……外麵……不想,到外麵!”竟然連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鶴丸立馬回憶起了被琉星的‘情緒起伏過大’給支配的恐懼:“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鯰尾擔憂地看向旁邊的陸奧守:“琉星大人好像不舒服,我們要不要回去?”
陸奧守摸了把琉星的額頭,沒摸出發燒:“是心理問題。”
琉星臉色慘白,難得對鶴丸主動伸手:“抱抱!回去!不要到外麵!”
外麵?
鶴丸敏感地抓住了關鍵詞。
他趕緊抱住琉星,任琉星的小腦袋在他身上一陣亂蹭,關鍵時刻發揮了自己扯淡的天賦:“琉星大人的身邊就是刀劍們的歸處!所以……所以這裡不是‘外麵’!琉星大人在哪裡,哪裡就是家!這裡是家!”
琉星一下子收緊了抱著鶴丸脖子的手臂,半天才紅著眼眶抬頭。
“家?”
有效!
鶴丸鬆了口氣,感覺摸對了琉星的弱點,連忙加把火:“對,琉星大人在本丸,本丸就是家,琉星大人在這裡,這裡就是家。”
琉星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所以……所以,我不在……‘外麵’?”
鶴丸笑起來時,琥珀色的眼眸裡漾著清亮的碎光:“您是我們的歸宿……我們是您的家。”
琉星抿抿唇,有些期待地問:“神明大人們,是家人?”
“沒錯,”鶴丸對琉星眨眨眼,一個個數,“三日月爺爺,歌仙媽媽,燭台切爸爸,一期一振哥哥,”然後指了指自己,“嗯……不過我覺得我也是爸爸呢……”
琉星忽然伸手捧住鶴丸的臉,輕輕地啄了下鶴丸的臉頰:“鶴丸爸爸!”
螢丸:“……”
陸奧守吉行:“……”
三振粟田口:“……”
鶴丸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