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奮筆疾書的青年茫然地抬起頭,循聲看了過來,目光觸及到門外小女娃白淨的臉,呆了一下才起身。
“歲歲小姐,你們這是……”
穗寧走進門,脆生生說:“我來給你送衣服。”
紅棗環顧了一圈,發現根本無地可放,唯一的書桌都被書卷占據,便將那兩件衣裳直接擺在床榻上,攤開一看,裡麵還包裹著兩雙嶄新的鞋。
杜臻臉色微微發紅,有些羞愧地說:“老師留我讀書已是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如何還能收其他東西?這衣裳我不能要。”
穗寧早就猜到他的反應,杜臻是個很要強的人,來到書院後便一直埋頭苦讀,大概是家人的死給他的刺激太大,一心隻想出人頭地。而當初他家遭遇意外,聽說當時也投奔過許多親戚,卻全都吃了閉門羹,受了許多冷眼。因此對收留他讀書還給他飯吃的紀家心懷感激,便越發不想收受太多好處。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有,其他學生也有,這是咱們圍爐院的校服,每個人都是兩套。”
杜臻聞言,卻說:“我不與那些學生一起讀書,哪裡需要什麼校服呢?”
穗寧一臉嚴肅地問:“你不是圍爐院的學生嗎?”
杜臻連忙擺手,慌忙道:“我當然是!老師教我良多,我豈敢不認師門!”
“那不就得了,這是圍爐院的學子服,你也是學生,你自然也有。不過你是大人了,年紀小的穿深藍,你穿淺藍,款式都是一樣的,以後出去彆人見了,便都知道你是咱們圍爐院出去的了。”
小女娃年紀小小,言語間條理卻分明,像個小大人似的,奶聲奶氣地勸告道,“況且我聽祖父說你過兩個月要去州府報名參加秋闈,總要穿得像樣一些,衣冠不整豈不是落人口舌?”
杜臻臉漲得通紅,不知說些什麼好,沉默一瞬後,竟然雙手高舉過頭頂,彎下腰對著穗寧深深行了個大禮。
穗寧嚇了一跳,貓兒似的往旁邊一蹦,連忙躲開。
“你這是做什麼!”
小女娃一雙烏溜溜的眸子也瞪得滾圓,震驚地望著他。
青年瞧著小女娃避之不及的模樣,不好意思地道:“小姐為杜臻著想,隻有如此方能表達我心頭感激……”
穗寧心道你的果子熟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她小手擺擺:“不用不用,你幫我念一篇文章就好了。”
“念文章?”
“祖父說他寫了一篇校服論,他不給我念,你給我念可以嗎?”
麵對穗寧的請求,杜臻當即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你這裡有祖父的文稿嗎?”穗寧問。
杜臻說:“並無文稿,不過杜某已經背下來了。”
“背下來!”
“校服論寫得極好,我隻讀了三遍就背了下來。”
杜臻說完,便開始背誦。
穗寧整個人都被震了一下,見文章已經開頭,連忙仔細聽來。
她之所以對校服論產生好奇,不過是因為校服與自己有關,可她沒想到這篇文似乎真的寫的很不錯,不僅夫子說好,杜臻也說好,甚至杜臻還背了下來!
此時一聽,隻覺全篇內容極為熟悉,正是當初自己勸服祖父時用的那些理由,隻不過被祖父用更華美的辭藻和文筆修飾過,因而顯得格外文采斐然。之後還有一些世家、寒門之類的思索,穗寧沒聽過,便也聽得認真。
全篇背完,杜臻道:“小姐可還要杜某再背一遍?”
穗寧已經聽得張大了自己的小嘴巴,阿巴阿巴了一會,才道:“最後那一段是什麼鬼!”
她竟然在祖父的文章裡聽見了自己!那個孫女說的就是她吧!
杜臻誠懇地道:“乃是文章尾記。”
穗寧平複了下心情,終於想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小女娃表情嚴肅地問:“這篇文章很多人看嗎?”
杜臻毫不猶豫地說:“很多人。”
穗寧眼睛又一次睜大:“多少人?”
杜臻道:“我聽老師說,這篇文流傳極廣,京都乃是文人聚首之地,都有不少人在議論此文。天下間許多地方的書院也要效仿咱們圍爐院,做校服給學生穿了。”
穗寧眼眸瞪得大到不能再大,震驚得不得了。
她家祖父竟然這麼厲害!一篇文章竟然能傳到京都去!全天下的讀書人大概都看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