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 錯愕過後,虞北洲卻也沒有要掙紮的意思。
在下墜的過程中,裹挾著獵獵風聲,他的紅衣如同烈火般璨璨揚起, 遠遠看去如同一顆熾熱的火球, 將白衣劍客周身親密地包裹。
薄薄衣物下, 虞北洲的軀體燙得驚人, 一如他徹底被點燃的興致。
他們在下落,在對視。一個眼裡淬著寒冰,另一個燒起烈火。
如瀑般的墨發被吹得七零八落, 舔舐到宗洛下顎,描摹著優美的唇形。後者高束的發尾也不知何時散開,繚亂著糾纏在風裡,難舍難分。
時間仿佛靜止, 停格在這裡。
模糊的風聲裡, 虞北洲仰起頭看他, 臉上的表情愉悅而晦澀,像極力忍耐著什麼。
“師兄, 你實在是......”
太讓我驚喜了。
他愉悅地笑著, 沒有把話說完, 反倒抬手把宗洛落下的長發挽到耳後。與之溫情動作不同的是指尖沾染的森然殺意, 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 扼斷脖頸。
宗洛沒有理他。
或許是雲霧遮擋的緣故, 山崖並非宗洛想象地那般深。崖底也並非卡著嶙峋怪石,反倒鋪著一層鬆軟的黑土, 潔白的野花大片大片盛放。雲霧繚繞, 宛若仙境。
在落地前的一刻, 白衣皇子扯了扯嘴角。
他屈起膝蓋,一膝蓋把虞北洲頂到地上。
“哢嚓——”
骨裂的聲音清脆作響,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內臟驟然收到衝擊,虞北洲躺倒在地,猛然嘔出一口血。
猩紅的血沾染了他的唇色,順著嘴角淌下,動魄驚心。
但他的喉嚨還在發出悶響,歡欣雀躍。
“這次就算了。”
虞北洲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笑容燦爛,宛如話本裡以人血肉為食的豔鬼:“下次......我再找師兄收取利息。”
......
宗洛敢發誓,這估計是虞北洲這幾年裡最狼狽的一次。
要不然在跳下山崖的刹那,他也不會露出那樣錯愕,仿佛脫離掌控般的表情。
太爽了,簡直就和當年小虞北洲跟在他背後不厭其煩地騷擾他,一口一個瑾瑜,宗洛被搞煩了,直接放話說我們沒那麼熟時,小虞北洲麵具崩裂時帶給他的快樂一樣。
雖然現在宗洛冷靜下來之後覺得自己扯著虞北洲一起跳崖的舉動實在又蠢又魯莽,一點不符合他平日裡沉穩老練的作風。
但兔子逼急了都還會咬人呢。對付虞北洲這種瘋子,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這回運氣的確逆天,滾落山崖竟然還沒什麼大事。
或許是沾了虞北洲這位主角的光。畢竟跳崖這種主角標準配置,放到彆人身上百分百當場死亡,放到主角身上就是奇遇標配。
遺憾的是,有主角光環護體,中途被崖壁樹枝掛住幾次,下落的衝力大大減少。有一身深厚內力護體,想死也沒這麼容易。
但是讓虞北洲在床上躺個十幾二十天還是可以的。
“嘶——”
宗洛舒了口氣,緩慢地從床上起身。
還好,身上鈍痛的感覺並不明顯。
床頭已經整整齊齊放好了衣物。宗洛隨便拿了一件白底靛藍色的素淨外袍披在身上,纏好眼上的綾帶,慢慢走下了床。
推開門,窗外夜色寒冷,月涼如水。
更遠的一點的地方,天色已經泛起點點魚肚白。
守在門口的小廝驟然被驚醒,連忙站穩垂首道:“公子。”
宗洛溫聲道:“無需多禮,你家主人呢?”
“回公子的話,大人正在藥廬,特地囑咐過公子醒了立即稟告給他。”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拐角處有提著燈籠的書童走過。
青衣丞相長身玉立,身後跟著幾位手裡捧著藥盞的小童,還有戴麵具的巫醫,在夜色中行色匆匆。
看見宗洛起身,裴謙雪加快了腳步,“瑾瑜,你醒了。”
他仔細地打量著白衣劍客周身,確認了後者身上無礙,可以自行站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裴謙雪知道,認親一事,多說無益,隻要宗洛出現在淵帝麵前,一切都將不攻自破。
於是他冒險在淵帝麵前稟告。惹得淵帝震怒後起駕出宮,直接帶著禁衛軍來了獵藝場,點名要見那位叫顧洛的學子。
天子令下,誰敢不從?
衛戍兵呈地毯式搜索了整個獵場一遍,最後在山崖隘口發現打鬥痕跡,懸崖邊還散落著長鞭和玉佩,這才猜測北寧王很可能同這位學子一起不慎墜崖。
說實話,在場所有人都在心裡打鼓。
王爺貴為千金之軀,又是獵藝場上的裁判,怎麼會同一位學子墜落山崖?
淵帝聞言,表情更差了。
他冷哼一聲,“命都沒了,還想麵聖?”
說完,直接揚鞭策馬而去。
離去之前,他還不忘刺一下膽大妄言的裴謙雪。說若是這姓顧的學子沒死,過兩日臘日清祀記得帶來見他,不然他就要治裴謙雪欺君之罪,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