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了,淵帝當初殺起兄弟手足來毫不手軟,區區一個皇子,列國裡手足相殘的事情還少見?更何況一個身上流著罪臣之血的孩子。
再說了,就算見了血,那也可能是這個傻子自己磕著碰著了。
誰會關心一個住在冷宮裡的傻子呢?
就在宗弘玖露出歹毒笑容,仿佛已經預見這傻子身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美景時,手裡剛剛揮出去的馬鞭卻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愣了一瞬,這才發現不遠處站了個側對著他的白衣青年,鞭子尾端正被青年穩穩攥在手中。宗弘玖麵色陡然陰沉,下意識去扯,發現鞭子竟跟紋絲不動一樣,不禁勃然大怒。
“何方刺客,竟然敢阻攔本皇子?來人啊!給我把他拿下!”
護衛們領命衝上去攔,卻見那白衣公子直接輕輕鬆鬆將馬鞭從九皇子手中抽了出來,扯得宗弘玖一個趔趄。
下一秒,方才被抽走的馬鞭如同驚雷般刺出,風馳電掣般在白衣公子掌心裡繞了個圓,彙成一道炫目至極的殘影,幾位護衛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這樣淩厲的力道抽得倒退幾步,衣襟寸寸裂開。
這還不是最駭人的。
最駭人的,是白衣公子回頭後,露出的半截麵容。
刹那間,所有的內侍和護衛都仿佛被定住,麵露愕然,膝蓋發軟,好些個都直接被嚇得跪了下來。
宗弘玖剛剛站穩,見他們一個個沒了動作,頓時暴跳如雷:“你們這群廢物,不是讓你們抓住這個刺客嗎?待抓到他,本皇子定要把這賤民扒皮抽......!”
下一秒,九皇子終於看清楚了空地上那人的麵容。
白衣公子長身玉立,墨發高束,有如林間明月,翡麗無暇。
這般姿態,除了戰死沙場的三皇子,還能有誰?
宗弘玖張大了嘴,眼睛瞪圓,後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到土裡,瞳孔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恐懼:“你你你你你......鬼啊!!!”
宗弘玖親眼看著三皇兄牌位奉入太廟,衣冠塚葬入帝陵。
彆的不說,今年春社日節的時候,他可是規規矩矩在太廟磕過頭的。
跪了一地的內侍戰戰兢兢,沒一個敢抬頭。
宗弘玖背後,一直一言不發的葉淩寒看到這幕,無動於衷的麵容也露出驚愕。
驚愕過後,便是難言的恍惚和複雜。
宗洛當年結束質子生涯回國後,曾經如日中天衛國也逐漸走上了衰落,相反,大淵變法後則是一日比一日強盛。
為了避其鋒芒,衛國隻好將太子葉淩寒作為交換,送至大淵為質。
事實上,葉淩寒隻是衛國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他母後出身衛國虞家,就是虞北洲的那個虞家。母族勢力強大,三歲便被封為太子,本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衛國國君。
然而虞北洲從鬼穀出師後,轉頭就把虞家給滅了。
他做的很聰明,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天下人隻以為虞家是招惹了衛國權貴才會如此,真正的幕後黑手反倒乾乾淨淨。
虞家滅亡後,葉淩寒失去了最大的倚仗。碰巧又逢大淵出兵,於是衛國那些心懷叵測,背後站著不同皇子的朝臣聯合上書,把身為太子的葉淩寒送到大淵為質。
在大淵這麼多年,衛國都沒有要接回葉淩寒的打算。一是不敢與如今的大淵相抗衡,二也是代表著葉淩寒早就遠離衛國權力中心,成了一顆棄子,近些年傳來消息,據說太子也要重立了。
從好端端的太子淪落為屈辱的階下囚,任是誰也無法平靜接受其中落差。
葉淩寒恨衛國的爾虞我詐,恨大淵的虎狼之師,殘暴不仁,更恨大淵脅迫他的表兄虞北洲做事。他雖然身處敵營,但也像條暫且雌伏在地上的毒蛇,默默積攢著毒液,等著一擊製敵時猛然而起,發動致命攻擊。
在大淵這些人裡,葉淩寒最恨的就是三皇子和九皇子。
若不是大淵三皇子多年在衛國為質,大淵也不會點名道姓要衛國送來皇太子。再加上虞家的覆滅一看就是有人設計,論及罪魁禍首,難免和當時尚在衛國的宗洛脫不了乾係。在這種情況下,葉淩寒很難給宗洛什麼好臉色看。
等到去年三皇子戰死沙場後,葉淩寒在宮中被宗弘玖當成狗一樣攆到地上,聽內侍扯著嗓子嘲笑他沒了三皇子庇護便如同喪家之犬後才恍然驚覺。
——原來這位自己仇恨的人,竟一直默默在背後照拂他。
當初宗洛看葉淩寒可憐,再加上自己也有同樣為質的經曆,雖然表麵不說,私底下卻是吩咐了宮裡下人多加照拂。
等三皇子戰死的消息傳回來,見衛國質子失去了庇護,那些見風使舵的宮人侍衛們一下子翻臉不認人,恨不得把葉淩寒踩到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