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謙雪輕輕推了宗洛一把。
後者方才如同大夢初醒般,一步步走了上去,在元嘉指引下站到淵帝下麵那節距離天子最近的台階上。
全場死寂,一時連挪動腳步都忘了。
宗元武睜大了眼睛。
他領教過淵帝的怒氣,識時務地不敢再開口。事實上,在場的人裡,除了早就知道真相的宗承肆和裴謙雪以外,其他人的嘴裡仿佛都能塞下一個雞蛋。
尋常情況下,清祀站位都會按照嚴格的規矩順序來。
最前麵站著淵帝,接下來是他的皇子,按照排行站位,下麵應該是皇室宗族其他人,再下麵才是按照官位進行排列的朝廷大臣。
宗姓宗室裡的人本來就不多,到了淵帝這代更是一人都無,所以皇子下方除了虞北洲這根異姓獨苗外,直接就跟著大臣,為首站著薛禦史,裴謙雪和太尉三公。至於公主宮妃和其他女眷們則在另一邊祈福巫樂舞,並不和他們一起。
宗洛站著的那節台階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若是立了太子,自然是太子的位置。若是太子未立,按照長幼順序,那就是三皇子的位置。
去年戰死函穀關,舉國哀悼,天下為之震驚的大淵三皇子,竟然還好端端活著!
“這怎麼可能”
宗永柳差點失聲而出,還好他反應及時,壓低了聲音。
站在他一旁的虞北洲雙手盤胸,目光緊緊盯著宗洛後背:“怎麼不可能?”
六皇子的黨羽連忙接上:“六殿下,且不說他是不是,隻要陛下說他是,那他就是。”
這些天宗永柳費儘心思拉攏虞北洲,那簡直比追求貴家小姐還要折磨人,還要累。
偏偏北寧王對他態度忽冷忽熱的,經常時候冷淡漠視,但偶爾又會給他點甜頭吃,例如前幾天獵藝,竟然答應了宗永柳當裁判的同行邀請。搞得宗永柳一眾門客上上下下每天都膽戰心驚地揣摩北寧王心思。
不管怎麼說,宗永柳還是要拉攏虞北洲的。
他這個情況已經算好了,據說老五的拜帖全部都被退回去,對虞北洲頗有意思的宗承肆更是一麵都沒見著。
雖然那天在百家宴上被北寧王刺了好幾句,麵上無光,但這誰又說得準是不是喜怒無常的這位在試探他能否擔當大任呢?
至少幾位皇子裡,虞北洲和他走的最近。
於是宗永柳連忙道:“王爺說的極是。”
要說是三皇子吧,偏偏淵帝一句話也不多說。
要是三皇子真回來了,至少也應該解釋一下,可是連解釋都不解釋,直接叫人站上去,大家都看不懂這番用意了。
默默跟在宗永柳背後,無意間聽到了他們對話的宗弘玖垂下頭,盯著地麵,瞳孔一陣驟縮。
是啊,不管是不是,隻要父皇說是,那他就是。
所以,上回在章宮裡偷聽到的那番對話
宗弘玖隻覺得頭暈目眩,不敢再往下深想。
原來,父皇一直屬意的繼承人,竟然是三皇子?
他心裡震悚而驚懼,意識到自己恐怕真的無意間探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大秘密。
“殿下也不必太過擔心。”
正在此時,黨羽又低聲開口:“先前臣就聽聞過這位失憶目盲,近來風頭大盛的學子。就算是三皇子,如今他這幅模樣是萬萬沒有指望的。殿下不如早些做打算,若是能趁著失憶也能更多一臂之力。”
如今大家都在走動換位置,雖然有聲音遮掩,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黨羽也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總之懂的都懂。
宗永柳應了一句,看向前方宗承肆的背影,麵目多了幾分陰鷙。
先前他想不通為何四皇兄一直如此注意這位學子,竟然連丹藥都送上了。現在看來,宗承肆很可能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比他還早。
藏得可真夠深
另一旁,站在淵帝身後的宗洛仿佛對下方暗潮湧動一無所覺。
不管這些人是打死不信還是心知肚明,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情況,就算淵帝再怎麼表態,隻要他不公開承認他就是三皇子,那下麵人也隻能憋著。
這也是宗洛先前給自己規劃的路線。
他的眼睛隻要一日未愈,就不用站到奪儲中央的風暴圈裡,反而可以坐享其成,走前世公孫遊的套路。
就在他兀自沉思的時候,清祀第一階段已經結束。
宗洛正準備慢慢順著人潮往後退,麵前忽然傳來威嚴冷硬的聲音。
“跟上。”
他沉默片刻,還是抬腳,繼續落後一步,跟在了淵帝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