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嫌我臟嗎?”
宗洛聽見了葉淩寒的話,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葉淩寒以為他看不見,但事實上這層白綾對宗洛來說,除了模糊一些以外,並無其他作用。
所以宗洛也看見了方才葉淩寒醒後,奴仆再度哀求時,葉淩寒伸手去扯他,喉嚨發出無聲的哀鳴,讓他不要再說的動作。
宗洛理解葉淩寒身為一國太子的驕傲。
前十幾年在衛國錦衣玉食,走到哪都被人擁簇。一朝家族敗落,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淪為他國質子,簡直不亞於跌落高壇,有如雲泥之彆。
更彆說遭遇如今這樣的情況,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極其屈辱崩潰的。
葉淩寒現在最接受不了的,恐怕就是被敵對國家的皇子看到這一幕,更不願意接受什麼幫助或施舍。
整個大淵,也就隻有虞北洲和他有些關係,不然也不會去北寧王府。
那位奴仆也是關心則亂,大膽僭越,卻沒想過他主子需不需要這樣的幫助。
就像宗洛方才一番好心,對方也不一定會接,而且聽他問的那句話,搞不好他還會被記恨上。
不過無所謂了。
宗洛同葉淩寒交集不多,不像公孫遊,那是結結實實下手坑過他,在他自刎時還站在城牆上遙遙遠觀。
仔細想想,葉淩寒黑化後雖然什麼醃臢事都做過,但是卻唯獨避開了他。要不然以上輩子葉淩寒對虞北洲忠心耿耿的程度,宗洛這個頭號死敵怎麼也應該在暗殺名單首列。
葉淩寒在他這裡乾過最可惡的事情,就是宗瑞辰了。
既然這輩子告密的不是他,宗洛不至於連這點肚量都沒有。
接不接,那就看葉淩寒自己了。
當然了,宗洛覺得葉淩寒多半是不會接的,畢竟他是鐵虞北洲黨。
還是那句老話,策反男配的時期,宗洛上輩子做過,知道沒結果,就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隻是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看見這一幕都難以無動於衷。
他做事隻問無愧於心,仁儘義至。
把傘給了葉淩寒後,宗洛便沒了傘。如今獨身一人行走於夜空中。
還好他出門的時候穿了件鶴氅,又有內力護體,脫下來也沒有那麼冷。
剛剛出門時還是碎屑的落雪大了些,逐漸有小指甲蓋那麼大了。紛紛揚揚地飄下來,落到白衣皇子發絲上,從遠處看,就像一塊沾了粉末的大型移動糕點。
宗洛就這麼慢吞吞地走到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地。
北寧王府。
身為榮寵正盛的異姓王,北寧王的王府自然規格製式一個不差。
明明亥時已過,偌大王府卻沒有點燈,沉默又安靜,像坐落在皇城裡鬼影幽靈,和它對角處燈火通明的三皇子府形成鮮明對比,浮著些詭異。
宗洛走到朱紅色的大門前,抬眸看了一眼,徑直提氣飛身,如同一片鴻羽般輕飄飄地落進王府院內。
身為一位合格的死對頭,宗洛知曉虞北洲的王府裡沒有多少下人。而且這家夥不喜歡人多還嫌吵,所以府內大多都是些啞仆。
至於侍衛,那更是沒幾個,隻有天機軍會來門口換換崗。畢竟武力值擺在那裡,誰會想不開去刺殺鬼穀弟子。不過死士倒是不少,都是當年虞北洲滅了虞家後從虞家帶來的,不用白不用。
宗洛落到院內時,謹慎地沒有動,反倒在原地站了會。
按理說,黑暗裡一身白,若是有人值守,一眼就能看出來。
麵前廊腰縵回的走廊一縱比一縱幽深,皆是看不見底,連人影都不見。唯有假山下潺潺流水,更遠處蒼鷹低鳴,白雪簌簌,除此之外便再無聲響,安靜到令人害怕。
既然無人,宗洛索性邁開步子走。
他逛北寧王府,就像逛自家後院一樣。
以宗洛的武力值,皇城裡除了供奉著幾位老妖怪的皇宮,其餘地方都能來去自如。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北寧王府還在修建的時候,宗洛就留了個心眼,雖說沒能弄到絕密的布局圖紙,但還是趁夜裡來摸過兩回的。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他選定一條走廊,朝著王府深處走去。
越往裡走,就連鳥鳴也消失,掛在屋簷上的暗色仿佛要流淌下來。
白日有多麼富麗堂皇,夜晚便成了無間地獄。
不遠處的地方,兩位啞仆正守在一盞昏暗的燈旁。
他們神情木然,仿佛呆滯的木人。
這些啞仆都不會說話,從小被專門販賣教導的行商毒啞了嗓子,做事也一板一眼,隻會遵照命令,生不起多餘心思。
聽見故意放大的腳步聲,啞仆下意識流露出驚惶的神色,開始朝著黑暗中打手勢。
每個月十五,從清晨開始,王府上下嚴陣以待,不準發出任何嘈雜聲響,否則便會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特彆是亥時到午夜的晚上。
“嘩嘩嘩——”
白衣皇子剛剛從走廊走出來,迎接他的就是幾道冰冷的劍光。
宗洛早有準備,漫不經心地往前踏了一步,身形如同鬼魅般在這片刀光劍影裡穿插而過。僅僅隻用七星龍淵的劍鞘,就將它們全部挑了回去。
僅僅隻是一招,高下立現。
“擅闖王府者,死!”
為首那位死士落到地上,聲音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