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朕昨日做了一個夢。”
在聽到淵帝說這句話時,宗洛隻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灌進了鉛,四肢百骸冷凍結冰,一瞬間閃過無數雜念。
迄今為止,《能飲一杯無》裡主要男配裴謙雪,公孫遊,葉淩寒,隻有公孫遊夢見了前世的事,提供給了宗洛最多的信息。反倒是顧子元,宗瑞辰,宗元武,甚至是宗洛自己這一類戲份不多不少,幾乎沒有在原文裡怎麼出現過的人夢回前世的概率更大。
這也足以說明,夢回前世和原文沒有必然聯係。除去他們以外,不少普通人可能也夢見過。
它很可能是一個概率性觸發的事件,是時間回溯的弊端。畢竟那是曾經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並非虛假,並非作偽。以夢的方式夢見,很多人可能醒來就忘了,根本不會記得。
然而這回夢見的是淵帝。
從古至今,帝王做夢,大多都會將其視為一種預兆。
前朝便有帝王夢見夜會西王母,據說在夢中得到了成仙的機緣,百年之後陵墓之上竟然真的有祥雲飄過,天降異象,金光大作。
無獨有偶,前朝最後一位末代暴君年幼時就做夢國破家亡,民不聊生。然而他醒來後隻記得自己在夢裡奪儲成功,忘了自己成了亡國之君。
淵帝若是做夢,根據其他人做夢的經驗,想來會夢見上輩子自己所經曆的一些過往回憶,更有可能夢見自己臨死前的變故。
以淵帝的敏銳程度,隻要能在夢裡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恐怕會和公孫遊一樣,僅通過夢境就能分析出許多來。
宗洛擔心的源泉正在於此。
若是淵帝的夢境夠長,借此推測出他這輩子不同尋常的舉動,甚至窺見計劃也不無可能。
撒了一個謊,需要更多的謊來圓。
而他還沒做好這個準備,這個被揭露謊言的準備。
然而淵帝如今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自家皇子不同尋常的臉色。
“去年函穀關一戰後,天降九星連珠異象,全大淵都夢見了你在城牆下自刎的一幕。”
他負手而立,冕旒背後銳利的目光淡了下來,仿佛陷入回憶:“隻有朕沒有夢見。”
章宮後方搖曳的燭火拉長,將帝王的倒影映在地麵。
曾經函穀關一戰脫下龍袍身披鎧甲手拿寶劍,恨不得衝出去與之作戰的淵帝,從來挺直的脊背仿佛都佝僂了兩分。
活了兩輩子,宗洛從來不曾知曉,原來當他在函穀關拚死一搏時,高高的金鑾殿上,一國之君同樣做好國破君亡的準備。
就像裴謙雪所說,他是淵帝最為重視,最為深愛的皇子。
身死沙場,所有人都夢見,唯有淵帝沒有夢見。
或許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帝王也會無數次後悔自己沒有提劍衝出皇城,又或許為死後遲遲不願入夢來,九泉之下怨他的皇子而自責。
帝王聲音低沉:“昨夜,朕終於得以入夢,卻是夢見你在皇城下自刎的一幕。”
宗洛一驚,籠在長袖下的手指止不住蜷縮。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去年那場大夢,夢見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函穀關圍攻裡四麵楚歌的場景,而是真真切切的前世自刎。
淵帝夢見的具體是哪一幕?有沒有看見從城牆上拋下來的聖旨?是否察覺出異常,或是通過其他蛛絲馬跡推測出更多線索?
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就此攥住,等待著最後最終的宣判。
不管巫祭大典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輩子的確是他先欺騙在先。即使淵帝當真猜出來,大發雷霆,宗洛也絕無半句怨言。
然而說到這裡,淵帝卻緘口不言。
章宮內燭火明明滅滅,身披玄色龍袍的帝王忽然背過身去,徑直走到帷幔後擺放著兵器的蘭錡麵前。
最中央的蘭錡之上,擺放著一把對宗洛而言熟悉無比的寶劍。
湛盧。
前世的自裁聖旨正是裹著這把帝王仁道之劍從城牆上扔下,上方淵帝的字跡顯眼矚目,玉璽加印鮮紅無比,潦草地書著一連串冰冷的大字。
直到現在,宗洛都還記得這把劍拿在手裡的觸感,甚至在看到的刹那瞳孔驟縮,冰冷鋒利劍鋒從自己脖頸上吻過的痛楚依舊曆曆在目。
淵帝徑直拿起了湛盧劍。
“噌——”地一聲,寶劍輕鳴出鞘,在略顯昏暗的室內亮如寒芒。
帝王伸出兩指,輕輕從劍身上撫過:“這是朕十七歲那年,大破越國後,從越國皇宮裡帶走的唯一一件寶物。”
名列天下兵器譜上的兵器,要麼珍藏於各國皇宮,要麼持有於名震天下的俠客之手,要麼流失不見。
湛盧曾是越國的寶物,享有仁道之劍,帝王之劍的名頭,惹來眾多覬覦。
彼時淵帝還是大淵的皇子,年輕氣傲,聽聞王劍名號便直接帶兵前往越國。
那會兒越國正在被多國圍攻,負隅頑抗,形成微妙平衡。
在這種情況下,淵帝布陣長驅/直入,狠狠地戲耍其他列國軍隊一道,徑直取劍而出,一戰成名。
從此,湛盧便成為了他的佩劍。跟著他一起征戰天下,風雲奪儲,血洗皇城,見證無數曆史,在登基後才被束之高閣。
可以說,這把劍陪伴了淵帝大半輩子,象征意義不亞於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