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淵帝又拍了拍旁邊的絨毯,下令道:“坐。”
與天子同榻。雖然長榻很長,夠的上至少三人,卻也絕不合禮數。
宗洛發覺不,悄悄抬眸。
見這位素來冷肅威嚴的暴君一手撐著額,一手拿著酒盞,眼眸微闔,看來一副醉的不輕的模樣。
見他遲遲未動,淵帝不耐煩地問道。
“磨蹭什麼呢,朕說的你沒聽見?”
宗洛也不確定淵帝到底醉沒醉。但顯然一位喝醉的暴君會比一位清醒的暴君更難伺候。
他坐在這塊絨毯上,覺得如坐針氈。
下一秒,宗洛差點沒嚇得跳來。
淵帝將手輕輕放在了他的頭上。
這樣超乎尋常的親密,上一回出現在死遁回來失而複得後。那會兒宗洛滿滿眼都是上輩子淵帝賜劍自刎的怨懟,根本沒有,也沒有餘地去思考他。
然而現在,淵帝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叫他底酸澀到極致。
”朕這麼多年,你不聞不問,你可曾有怨?”
“兒臣怎敢!”
一口沒鬆下去,一口又提上來。宗洛慌忙解釋道:“兒臣知道,這都是父皇為兒臣好。”
淵帝嗤笑一聲:“得了吧。”
寬大的手掌在那頭白發上輕輕撫摸:“朕一直想,這件事說不說。原本這件事應等到你登基前一夜才能告訴你。”
說著,他歎了口:“罷了,如今巫祭大典既然已經過了,你也是太子了,說便說了,誰能指責朕不是?”
巫祭大典已經過了?我是太子了?
好家夥,這是喝了多少啊!難怪會無視巫祭大典前不能進大巫祠的規矩,也要叫他來。
宗洛有餘悸,又聽淵帝道:“你知道為何我們大淵宗家,每一任皇位更迭,都如此不安平?”
白衣皇子搖了搖頭。
他直覺自己將聽到一個大秘密。
“因為先帝喜歡的是太子,也朕的皇兄,大皇子。”
淵帝淡淡地說:“他甚至讓朕頂替大皇子去衛國為質。”
全朝堂上下,雖說老臣不少,但陛下的往事,卻是無一人膽敢探究。
就連宗洛,也是上回聽淵帝說,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皇年幼時也曾在衛國為質,受儘磨難。
淵帝為質是實打實的,處境比葉淩寒在大淵要不如,更說有虞家做幫襯的宗洛。就連同他私定終身的虞家主母,在看到淵帝回國的處境後,也轉身嫁與他人。
是宗洛沒想到,淵帝竟然是頂替原本該為質的皇子,被迫為質。
“朕回來後,國內正好缺少將才。所幸朕在衛國得遇一位良師,教給朕不少帶兵打仗的法子,於是回來後,先帝才算勉強同用朕,把朕趕出皇城,在帶兵。”
帝王又給自己斟了杯烈酒,一飲而儘:“先帝有令,朕自然不敢不從。即使朕的皇兄視朕為眼釘,數次光明正大埋伏設計。”
初淵帝同武安君一戰,險敗於武安君之手,便是因為後本應支援的大軍被大皇子扣下,遲遲不來。若不是他機立斷,迅速稱敗告退,否則初就該死在豫國鐵騎下。
大皇子母族勢強大,這些事不說光明正大,卻也毫無遮掩。
先帝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就是知道了,也因為疼愛自己的皇子,裝作不知道罷了。
淵帝也知肚明。
然而正惹怒他的,是最後一件事。
“日巫祭大典上,先帝宣告測算的木牌無緣無故遭到毀壞,即立大皇子為太子。朕卻收到一紙收回兵權,發配邊疆的聖旨。”
即使麵帶醉,想到初這幕,淵帝仍然麵露冷笑:“也正是晚,朕的眼線告訴朕,木牌根本就沒有遭到損壞。”
“測出來未來將要繼承大統的,分明是朕!”
然而先帝卻為了一己私欲,因為大皇子的寵愛,強行篡改了結果。
不僅如此,要收回兵權,發配邊疆。
先不說那會兒早已知道這個相的大皇子視他為肉刺,想儘辦法也要除掉淵帝。若是收回兵權發配邊疆,恐怕路上就能被大皇子飼養的源源不斷的死士磨死。
驟然得知相,又是生死攸關的時候,淵帝直接怒而造反。
接下來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
他屠戮手足,血洗皇城,一戰打進皇宮內。
在所有人的注目裡,身披寒甲,手提湛盧的年輕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了金鑾殿。上去的時候,劍尖在滴血,或許就是來自於那位先帝最寵愛的皇子。
淵帝永遠記得那一幕。
他走進金鑾殿內,內裡空空蕩蕩,唯有龍椅上坐著一個佝僂的身影。
“你來了。”先帝低聲道。
在那個空蕩蕩的大殿裡,年邁的先帝也同他講了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