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北洲希望將自己品味到的,最濃烈的情感,施加在這位光風霽月,不染纖塵的謫仙身上。
至於這情感是什麼,他不知道。
在暗室裡的虞北洲不知道,在皇城裡風光無限的虞北洲不知道,登上皇位的虞北洲不知道。回溯時間的虞北洲不知道,衝動之下吐露實情的虞北洲不知道,直到現在,他仍舊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過他,這無緣無故想對一個人好,卻比恨意更煎熬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為此感到焦躁,如同困獸般爭鬥,仍舊不知為何。
恨,是虞北洲所擁有的,最強烈的情感。
他習慣了把疼痛轉化為快感,所以他也習慣了把所有情緒轉化成恨。
沒有人過他心臟為什麼會因為另一個人而跳動,沒有人過虞北洲愛是什麼,就連醒他的宗洛也沒有。
宗洛隻說虞北洲,你愛上我了。
可是,愛是什麼呢?
從小到,沒有人給過虞北洲這個東西。。
所以他固執的,如同將疼痛理解為快感那樣,固執地將恨理解為愛。
“我沒有逃避,我不懂,也永遠都學不會。”
虞北洲這麼說著:“所以.....我還是恨你。”
他其實已經聽不見太多音,那些獵獵風,喊打喊殺的音,還有下一秒就要刺向他然而又湛盧擋住的音,叮叮當當,全部離他遠去。
可是紅衣青年依舊費勁地撐起皮,黝黑瞳孔呈現瀕死的沉沉渙散,想要多看這個人一。
白衣太子的側臉如同沉寂的冰山一樣冷硬,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如果他滾燙的淚沒有繼續淌落到虞北洲手心上的話。
有的人嘴巴很甜很甜,說著甜蜜的話,做的全是傷害你的事。
有的人說的話難聽,倔強又驕傲,嘴硬了一輩子,但卻為你付出一切,做的都是愛你的事。
“刺啦——”
湛盧一次次揮起又落下。
宗洛的手已經麻木了。
從小臂到臂,他整隻手都因為揮劍太多次而失去了知覺。身上也多了不知道多少數也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傷口。
無數士兵騎兵如同蝗蟲過境,源源不斷地湧上來。來救駕的淵軍隊也旋即趕到,加入戰局。
戰場上的人實在太多。
偶爾會有冷箭從無法預料的地方射出,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看著一支箭就要射向虞北洲後心,千鈞一發之時,一團漆黑的東西從空俯衝而下,寬的翅膀硬生生將那箭掃開,發出哀鳴。
滿是血腥的視野裡,宗洛隻險險伸出手去,堪堪撈住這隻醜鷹。
照夜白仿佛也能感應到一般,發出憤怒的咆哮,發了狂般朝狂衝。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從最密集的封鎖線成功突圍。
他們在原野上狂奔,在這浩地,帶著滿身的血,把所有廝殺甩在了身後。
一直叨叨絮絮的虞北洲卻沒了音。
宗洛心裡一緊,連忙讓照夜白在一處水窪停下,費勁地將人從馬上弄了下來。
那瓶神藥很有用,外表駭人的血洞已經黏連,然而內裡貫穿的心臟卻還依舊保持著受損的模樣。
“彆費勁了。”
虞北洲扯開一個疲憊的笑容:“沒有用的......”
宗洛沒有說話。孤零零的錦盒他隨手扔到地,盒子裡的東西惡狠狠地塞進紅衣青年滿是血沫的嘴裡。
虞北洲睜了睛,神色愕然。
這顆仙丹背後代表著什麼,沒有人比他們彼此更清楚其中意。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宗洛跪倒在地上。
培元固體,清心明目,誰知道它有沒有保命療傷的功效。
再也沒有驕傲了。
兩個同樣驕傲不願低頭的人,在這茫茫原野裡,傷痕遍地,跪地服輸,像兩條狼狽的落水敗犬。
“告訴我。”
白發流泄下來,散落到紅衣青年胸:“你在荒哪個仙墓裡找到的時間回溯的仙法?”
啊呀,這可不得了。虞北洲漫不經心地想。
“師兄......湊近,我就告訴你。”
他摸著那頭白發,無力地招了招手,卻又在後者靠過來的時候,猛然將人扯落,狠狠地吻上了那片蒼白的,正在顫抖的薄唇。
這是一個短暫且無力的親吻。
做完這一切後,仿佛惡作劇得逞那般,虞北洲笑得樂不可支。每笑一次,胸口血衣的顏色就越深幾,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靠在宗洛肩頭,將白衣太子身上最後一片沒有沾血的布料染紅。
“我騙你的。師兄......你還是那麼好騙。”
世,虞北洲獨身一人進入仙墓,仗著有道運加身,堪堪九死一生,才拿到傳說中的仙法。
他好不容易將這人從冰棺裡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重新變回這副能蹦能跳能跟他生甚至落淚的樣子......如今他都要死了,如果這人不知死活地去仙墓裡折騰,又有誰能把這人救回來呢?
帶著這樣的模糊思緒,染血的指尖劃過宗洛顫抖的唇。
虞北洲逐漸模糊的視線緊緊地鎖住人的身影,似乎是想將他的這副模樣印刻在腦海,印刻到靈魂的最深處,直帶到死亡後的無儘黑暗中。
直到那隻手垂落在地,瞳孔徹底渙散,宗洛才如同木頭一樣蘇醒。
鉛灰色的空壓了下來。
虞北洲死了。死在了宗洛的懷裡。
他最後留給宗洛的一句話是——“師兄,我好恨你啊。”
在這一刻,仿佛時間也永遠凝固的刹那,足以致人崩潰的情緒終於得以讓宗洛讀懂。讀懂這瘋子同正常人不同,至死也沒有言明的話。
虞北洲的恨是愛。
對於不懂愛的他來說,恨當然是愛。
他的恨,不僅是世間最濃烈的恨,也是最濃烈的愛。
恨是最濃烈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