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盈淡淡掃他一眼:“你是誰家的人?”
下人頓時不敢再作聲,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他一走,屋子裡隻剩了醫官一個人,他喘氣都不敢大聲。
就在剛剛,一向不管俗事的準王孫妃以抓捕細作之名派遣軍隊,用最快的時間從各宮中抓出五十餘人,嚴刑拷問。一時喊冤聲震天,人人都求著她饒命。
她卻毫不動容,搬出人高的蛇籠將人放進去。
毒蛇興奮的露出毒牙,撕咬著婢女下人的血肉,伴隨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剩下人暈的暈死,嚇得嚇死,被咬的被咬死……有人撐不住招了,敲乾淨知道的消息,宣止盈給了他們痛快。
後院的血腥味還沒散去,小婢女們惶惶不安,誰都不敢去打掃。
醫官也怕啊,他一把年紀了,換了個這樣的主子,誰知道死期是哪天?
“怎麼不寫了?”
宣止盈的聲音如鬼魅般,瞬間拉回醫官的思緒,他哆嗦著:“下官……在思索。”
宣止盈一眼就看透了他在想什麼,伸手搭在他肩上,手掌下老邁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隻要你忠心,就不會和他們一樣。”
醫官汗流如注,手心濕滑地幾乎要握不住筆:“是、是,下官一定忠心。”
他忙草就方子,獻寶般呈給她。
“王孫吸入迷香過多,這方子安神,再睡一覺就沒有事了。”
宣止盈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腦子裡把名字過了一遍覺得誰她都不放心,轉頭去藥局親自抓藥。
藥熬好端過來時,逢青卓正好醒來。
他剛從閻王手下逃脫,此時靠在床頭,垂首細閱書文。
逢青卓解了發冠,發絲輕輕飄揚,時不時地蹭到眼角,那雙桃花眼中含著水一般的寧靜淡然。
宣止盈將藥擱在他床邊:“怎麼不睡?”
逢青卓合上書,端上藥輕輕地吹涼:“害怕。”
宣止盈調笑道:“怎麼會呢,吳王孫刀斧加身而不懼,實乃天潢貴胄,定能乾一番大事業。”
逢青卓被藥苦到了,求饒道:“彆笑我了。”
她說的是許多年前的一次刺殺了,幸好這個刺客不想死,劫持了逢青卓要與吳王談條件。逢青卓年紀不大,卻不曾哭鬨,神情淡然地好似生死皆與他無關,坊間便到處傳他是真正的龍子龍孫、天潢貴胄。
他望著宣止盈,認真道:“阿盈,我是真的害怕。”
一閉上眼睛,他就會回到無法動彈的那個時候,刺客高高舉起刀,好像在宰豬殺牛,生死一刹那間,一種龐大的求生意誌衝出束縛。
逢青卓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非常、非常、非常想要活著。
他凝望著宣止盈:“我是不是很沒用?”
自父親去世後,針對他的刺殺如同暴雨密集,為了保護他這條爛命,無數人身死。明明他們昨日還與自己歡笑,轉頭便身首異處。
宣止盈看著他迷茫的樣子:“堅持不下去了嗎?”
逢青卓苦笑,將藥一飲而儘:“我的命,早就不是我的了。”
宣止盈想起上一世他剛坐輪椅時的情形。
白日裡裝的寵辱不驚,清談批文一一照樣,可一旦入夜,便要婢女們滅掉所有的燈盞,一個人在房中不信邪的撐著站起,跌倒,又站起,跌倒又站起……
那時宣止盈就在窗外,逢青卓不曾責怪任何人,但是她不敢進去,
她從腰帶中掏出一小塊東西,慢慢展開油紙,塞進他嘴裡。
“一塊,多了沒有。”
逢青卓用舌尖抵住那塊麥芽糖,彎眼笑。
藥苦歸苦,效果挺好的,逢青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拉著她的手:“阿盈,今夜陪我一起睡吧。”
他們年歲相近,自小一起長大,宣止盈繼承了古茶村祭司之位才不再靠近,沒辦法她身上沾藥帶毒,逢青卓又是個病秧子。
宣止盈推開他臉:“彆靠我太近,今天才殺了人,還沒洗澡呢。”
“洗了一起睡嘛。”
宣止盈又推開求蹭的腦袋:“這位殿下,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嗎?”
逢青卓笑:“誰讓我晚了兩個時辰出生呢,阿盈姐姐。”
宣止盈好氣又好笑。
他從小體弱,阿娘便叮囑自己多看護點,便漸成習慣,誰知他明年就要加冠了,竟然還學小孩子撒嬌呢。
宣止盈想起阿娘的死仇,唇畔的笑容一點點消散。
彭致她一定要殺,隻是現在吳王去邊境親征西越尚未回府,王府內隻有逢青卓一人,她若是走了,再有刺客該怎麼辦?可吳地與尹朝關係微妙,她此時提出要入京,很難不讓人多想,一旦吳王回來,她又會走不掉。
還有……
她略微頭疼的想,他們的婚事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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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祁韓抱著官帽,一瘸一拐的出了王府大門。
奴仆們早已等候多時,著急地為他批上大裘,萬分小心地扶他上馬車。
馬車內已經坐了一人,她穿著紅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