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搖搖頭,道:“當思想化作文字躍入紙上,已經與原本的意思隔了一層,當文字反射光線進入你的眼睛裡,這意思又隔了一層,你去思考文字的意思,再隔一層,文字串聯成段落連起來思索,又隔一層……
經過層層阻隔,你所理解的意思,已經與原本的思想南轅北轍了。”
寧缺吐了口氣,道:“舊書樓之所以稱“舊書”,就是如此,這個道理書院的教習講過了。”
“聽過來的道理不去領悟,屁用沒有!我六歲就自己悟透了這個道理!”
清歡嫌棄的道:“舊書樓二層那些書,就是如此,你不要去試圖理解文字,不要去思索句子的意思,那些書以念力入墨,就是在直接表達思想!
你剛才也說了,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嘴上念念就行,心裡不要去思考文字的含義,也不要去理解經文的意思,沒有意義,隻需要通過不斷地念經,去領悟其中的“意”!”
寧缺若有所思的道:“不去理解,不去思考,隻看文字本身?”
清歡點頭,道:“佛經為了讓人明白這個道理,會故意寫的特彆晦澀難懂,所以越是晦澀難懂的佛經,其中的佛意越是精深,如果隻顧著鑽研文字,非要將一段經文解釋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那就已經偏離了本意了。
二層樓那些書比佛經簡單多了,構成文字的筆墨間就已經蘊藏了書寫者的念力,直觀的表達了他們的“意”。”
寧缺低著頭,沉默了很久。
桑桑拉了拉清歡的袈裟,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擔憂。
清歡低聲道:“他是書法大家,臨摹筆跡時本就要連同作者的“意”一起臨摹,這個問題難不住他。”
果然,寧缺猛地的一拍床沿,興奮地道:“我明白了!”
說著就要掀被子下床。
清歡隨手一推,便將寧缺退了回去。
寧缺不滿的道:“你做什麼?”
清歡正色道:“不是我做什麼,是你在做什麼?你好像很急?”
寧缺一愣。
清歡繼續道:“你最近殺人了吧?”
寧缺垂著眼皮,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清歡搖搖頭,道:“我有他心通,能看出你心底的殘留殺意。”
寧缺一驚,下意識的縮了縮,脫口道:“讀心術?”
“沒那麼玄乎!”
清歡搖頭,道:“他心通並不能讀心,隻是能與眾生萬物共情,所以我不僅能看出你心裡的殘留殺意,還能看到你的絕望!
是不是這次殺的人實力很強?你還打算繼續殺下去,但實力的不足讓你感到絕望,所以你才這麼迫切的希望修行?”
寧缺沉默了一下,譏諷道:“怎麼?和尚打算跟我來“冤冤相報”那一套?”
清歡笑了笑,道:“你殺了人,死者的親友家人也會來殺你,你的親友家人還會殺過去,仇恨就是這麼永無止境,唯一的辦法就是一開始就斬草除根!
所以啊,冤冤相報何時了?斬草除根就能了!”
寧缺頓時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和尚嘴裡說出來的。
但是聯想到這個和尚一貫的作風,反而有了一絲理所當然。
清歡拍拍他的肩膀,道:“殺人這種事跟佛爺我沒關係,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現在的心態不對,太急躁了。
你的字寫得好,那你告訴我,一顆急躁的心,能寫出好字嗎?
同樣的道理,一顆急躁的心,能看懂書裡的“意”嗎?更何況你念力大損,命都快丟了!”
寧缺長長的吐了口氣,笑了笑,道:“謝謝!”
清歡起身,從他手裡抽走自己的佛經,笑著道:“好好休息兩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