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踽踽獨行在人世間,在暴雨和風雪之中能夠落腳棲息的地方,無關乎一切世俗的利益。
兩個人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這裡的東西不多,幾件隨身的衣服,剩下的也沒有必要帶回王府當中。
甚至都沒有用馬車,衛司雪騎著冰花,帶著折春就回了端親王府。
夜裡行路,衛司雪並沒有操縱著冰花奔跑,而是慢慢地順著積雪未化的小路,朝著王府的方向悠悠地走。
折春坐在衛司雪的身後,背上背著一個包袱,裡麵放的是兩個人這段日子隨身的衣服。馬鞍的前麵掛著兩個包,裡麵裝著的是他們的一些日用品。
這個時間還沒有很晚,才剛剛到晚飯的時間,城裡的一些小攤位都沒有收,冒著騰騰的人間煙火氣。
衛司雪帶著折春從這些散發著香氣的攤位前麵路過,冰花並不畏懼人群,一邊走一邊還東張西望。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包子,抄手,或者麵?”
“我知道有一家的糕點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這個時間有沒有關門。”
衛司雪坐在折春的前麵,微微後仰靠在折春的懷中,懶洋洋地詢問他想要吃什麼。
折春一直都沒說話,他在靜靜地感受這一刻,這是他曾經連做夢也不敢夢到的情景。
衛司雪得不到折春的回答,用頭輕輕撞折春的肩膀。
折春這才開口,隻不過他並沒有說自己想吃什麼,而是問衛司雪:“你覺得我們像不像一對私奔的男女?”
在這條燈火闌珊的街上,他們終於遠離了家庭的壓力,世俗的束縛,放鬆下來,關心一路奔波的彼此餓不餓,想吃什麼。
“嗯?”衛司雪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後又笑起來。
折春將她摟緊一些,對著她的耳邊說:“小姐,你就這麼跟我走了,如果老爺抓到了我們,會不會將我們一起打死?”
衛司雪反應的也算很快,“我爹一定會將我們打死的,我們絕對不能讓他抓到,等到過了今晚,我們就一起進山。”
衛司雪說:“我們隱居在那兒,靠打獵和賣柴為生,等到生了兩個孩子……事已成定局了,我們再帶著孩子一塊回去……我娘到時候肯定會原諒我們的。”
“讓小姐跟我在一起,真的吃苦了。”折春說:“我一定會好好待小姐,這一輩子,就隻愛小姐一個人!”
他模仿起一個終於得到了自己心愛小姐的小廝,連激動的語氣都特彆的像。
衛司雪咯咯地笑出聲,說:“我如果真的是個小姐,我可能也會跟你一起跑。”
“不。”折春說:“我會名正言順地娶你。”
“那如果你是個少爺呢?”衛司雪和折春一起騎著馬,穿過了各種香氣蒸騰的正街,開始走一條小路。
衛司雪說:“如果你是個少爺,會跟我這個小婢女走嗎?”
“不會。”折春說:“我還是會名正言順地娶你。”
“可是如果你上麵有兩個哥哥,家裡的產業落不到你的頭上,你父親也不怎麼疼愛你,那你怎麼辦?跟我走嗎?”
“我會把家產奪過來,讓你做夫人。”折春說:“人人羨慕的少夫人。”
“嘖嘖……”衛司雪說:“那我還不一定嫁不嫁呢,萬一我是你哥哥的妻子呢?”
“搶過來。”折春說:“郡主可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衛司雪騎在冰花的馬背上,整個人都跟著冰花行走的頻率慢慢地晃著。
折春將衛司雪的腰又摟緊了一些,將頭放在衛司雪的肩膀上,說道:“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過……”
最後兩個字,是折春貼著衛司雪的耳朵,混著他輕柔溫暖的呼吸,一起送進衛司雪的耳朵裡的。
衛司雪從耳朵一路癢到了心裡,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然後回手用手肘撞折春,“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你敢惦記戎瑾玉,你試試!我保證把你剁碎了,包成好吃的餃子。”
“郡主冤枉啊,我說這話的前提,是對方必須是你。”折春說:“郡主明鑒啊。”
兩個人總是有一些說不完的話,正經的,不正經的,一路玩玩鬨鬨就到了親王府。
王府這邊什麼東西都非常齊全,很顯然衛司赫通知了歌芝,兩個人回到清濤苑,將冰花拴好,一進屋就熱氣撲麵。
屋子裡麵燒著火龍,點著炭盆,甚至還有兩件烘好的衣服,就搭在屏風之上。
衛司雪叫歌芝讓廚房給他們準備了一些食物,然後就跟折春在這屋子裡麵逛來逛去。
“這裡你放衣服,旁邊就是我的櫃子。”
“晚上的時候你睡裡頭,”衛司雪說:“我等一會兒讓月容再拿一床被子過來……”
“這裡是洗漱,這裡是方便的。”拉著折春在她的屋子裡頭逛了一大圈。
“你識字吧,書房裡的東西你隨便用。”
“噢,對了。還有一個我的武器庫,鑰匙就在書房那個抽屜裡頭,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進去。”
衛司雪的武器庫,就等同於她的金庫。
把金庫鑰匙的地方都告訴了折春,就代表已經徹底將他納入了自己的生活。
兩個人最後回到桌邊,歌芝姑姑的手腳也很快,應該是事先已經備著了。
幾個侍女將飯菜送進來,衛司雪和折春洗過手,坐在桌邊對坐著吃東西。
“你不要老是光給我夾菜,你自己也吃啊。”衛司雪嘴裡塞得滿滿的,說話含糊。
她抬起筷子想給折春也夾一些,然後發現自己不知道折春都喜歡吃什麼。
“我沒有偏好,什麼都可以。”折春笑著說。
這是他之前養成習慣,讓人看不出偏好,就是最大的自保。
衛司雪把自己嘴裡的東西咽進去,喝了一口水,切了一聲。
“你是打算做皇帝嗎?什麼東西都不能吃過三口,否則就會被毒死……”
“人怎麼可能沒有偏好呢?你喜歡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東西?”衛司雪又問了一遍。
“……甜的。”折春深吸一口氣,輕鬆地笑起來:“所有甜的東西。”
“那這個糖醋魚,這個蜜汁棗,給。”衛司雪將這兩盤挪到了折春的對麵。“吃。”
折春夾著一個蜜棗塞進嘴裡,甜味在舌尖炸開,濃香軟糯。
他的心裡卻比嘴裡還要甜,他其實一直都有意不去吃甜的東西,這種東西會讓人上癮,讓人沉溺。
可是現在……他不需要再自苦了。
折春吃了大半盤的棗,吃了一整條魚,還把一盤糕點給吃了,甜到發齁。
衛司雪見他這樣放開自己很開心,但是吃完了之後忍不住調侃他:“這麼喜歡吃甜的,年紀再大了可能會發胖,我父親也喜歡吃甜的,經常被我母親嫌棄。”
“好歹我父親騎馬射箭,每天都不閒著,否則他一定會是個大胖子。”
“我不會胖的。”折春用布斤抹了一下嘴,看著衛司雪說:“我也有其他的活動。”
“什麼活動?”衛司雪抬手示意侍女把吃的撤掉。
侍女無聲地過來將桌子收拾了,衛司雪對折春說:“要不我教你練刀?”
折春搖了搖頭:“郡主去洗漱吧,時間不早了。”
“這會兒時間也不晚吧?這麼早就睡覺?”
折春看著她,眼神逐漸開始變化。
他輕聲說:“小姐不是說了,要跟我生兩個孩子,好帶回去見你母親嗎,那我不是要努力一點。”
“什……”衛司雪突然反應過來,折春是在接著他們騎馬那時候的假設。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努力?”。
“可是我們白天不是?”衛司雪挑起眉:“啊?”
“漫漫長夜。”折春看著衛司雪,越過桌子在她的手指上勾了一下。
“我教郡主玩點遊戲。”
折春說著,手指在桌子上擺放的燈燭上捏了捏,捏下來一塊軟軟的燭淚,在手指之間搓揉。
“玩完之後,就該休息了。”
“什麼遊戲?”衛司雪又好奇又覺得不太行。
不至於。
不能夠啊。
今天都來了多少次了,□□凡胎哪能這麼造?
彈幕聽了之後也非常地好奇,都在問是什麼遊戲。
隻可惜這種遊戲,注定隻有兩個人能玩。
衛司雪滿懷抗拒和期待交雜的複雜情緒,洗完了澡,然後坐在床上等折春。
等到折春也洗完了澡,衛司雪看到他端著燭台走過來,手裡並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一時之間還有點失望。
“要休息嗎?”衛司雪問。
折春對著她笑了笑,坐在床邊,抬手輕輕摸衛司雪的長發,問她:“郡主知道嗎,其實疼痛……和快樂,之間是有共通之處的。”
衛司雪滿臉疑惑,折春將床幔放下,鑽進去之後,在衛司雪的耳邊說了兩句什麼。
然後……折春將燭台從床幔的縫隙拿了進去。
衛司雪第二天早上醒得特彆早,醒過來之後穿好了衣服,本來正常在早飯之前她會練刀。
她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好得莫名其妙,可是折春根本就沒有問,甚至還會在侍女要幫她換藥的時候,替衛司雪遮掩過去。
折春這樣衛司雪真的非常喜歡,她能夠感覺到折春是完完全全地信任她。
信任她到根本就不在乎這種超出正常範圍異樣的程度。
他們之間越來越好,好到衛司雪總覺得自己撿到了寶貝,但是也有一點不太好……
就像這樣的早晨,衛司雪沒有辦法沉下心來練刀。
這麼多年以來,隻有不可抗力的情況下,衛司雪才會停止清晨練刀。
可是現在她的傷已經好了,她不需要對誰解釋什麼,她是純粹的因為自己的原因沉不下心。
她不受控製地想到昨天晚上,折春跟她玩的那些“遊戲”。
隻要一想到,衛司雪就像是中了麻草一樣,整個人都不對勁。
她不理解,兩個人而已,哪來那麼多的花樣?
她連回憶起來,都會麵紅耳赤,可是折春卻那麼坦然。
坦然地教她,怎麼玩遊戲,自己,還有他。
衛司雪抱著刀,滿臉沉重地坐在台階上,那種一夜墮落的感覺……現在沒有人能夠理解。
有很多事情做了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衛司雪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已經回不去的人。
彈幕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因為黑屏來得很迅猛,不過他們好歹是來自未來,也根據折春拿燭台,猜出了一點——
我看衛小狗整個人都很崩潰的樣子。
折春玩得太狠了吧?
到底是什麼遊戲……
我覺得,滴蠟油?
肯定不止啊,你看小狗神遊天外的樣子,我覺得她昨晚三觀已經重塑了。
好羨慕呀,好羨慕……
我覺得折春有一點可怕,看小狗就知道了。
說曹操,曹操到!
……
折春穿著中衣,外麵披了一件狐裘,看到衛司雪坐在台階上,直接走到她的身後,蹲下抱住了衛司雪。
他將衛司雪整個都裹進狐裘當中,聲音帶著一點沙啞和早起的慵懶,問衛司雪:“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還很早呢,坐在這多涼啊。”
衛司雪現在聽到折春的聲音,就下意識地全身緊繃。
但是這跟害怕和即將動手的那種緊繃還不一樣,而是一種……一靠近他就無力抵抗。隻能束手就擒的緊張,衛司雪連腳趾頭都忍不住在鞋子裡勾起來。
折春將下巴放在衛司雪的頭頂,也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有點過火了。
衛司雪什麼都沒見識過,這才第一天……
不過折春是不會給她喘息機會的,他用儘渾身解數,隻想讓衛司雪跟他一起得到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幸福。
“你餓不餓?”衛司雪開口問折春:“要不然我們一塊去吃飯吧,去飯堂裡頭,我哥哥現在應該快吃飯了。”
“不練刀了嗎?”折春嘴唇壓著衛司雪的頭頂,一點一點地向下,親在衛司雪的側臉上。
衛司雪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心都提了起來,咽了口口水,想出聲拒絕。不行,不行了,真的不行,再搞下去,她滿腦子就沒有彆的事兒了。
不過她要開口的時候,折春卻已經退開了。
“好,一起去吃飯。”折春說著起身,轉身先進了屋。
衛司雪感覺身上一輕,提起的心慢慢放回去,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
然後埋在手心笑了起來。哎呦,感覺都沒臉見人了。
兩個人洗漱好了一起去飯堂,衛司赫果然在,一見到兩個人,他端著粥碗的手一頓。
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會起這麼早,衛司赫是準備吃完了去上朝的,他們倆起這麼早,吃飯?
戎瑾玉一看到衛司雪和折春進來,連忙叫侍女從重新餐具。
早餐還算挺豐盛,粥是甜的,衛司雪一眼就看到了。
然後嫌棄侍女的動作慢,親自起身盛了一碗。
衛司赫正要說她猴急,結果就看到衛司雪把滿滿的一碗粥,放在了折春的麵前。
衛司赫:……他感覺還沒吃,已經飽了。
尤其是折春拿過湯勺舀了一勺,然後放在嘴邊吹,吹涼了之後遞到衛司雪的嘴邊。
衛司雪手裡拿著個餅,極其自然地張嘴喝了。
戎瑾玉咬了咬嘴唇,滿臉羨慕,悄悄地看向了衛司赫。
衛司赫:……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