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夢境(1 / 2)

衛司雪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戎問楓他們三個人,也能夠把酒言歡,一同守歲。

三個人喝了很多,臨近子時,衛司雪搖搖晃晃地起身推開窗戶,寒風吹進來,卻並沒有讓衛司雪感覺到冷。

她想著或許是喝得太多了,或許是她今天太高興了。她看著午夜遍布天空的焰火,和焰火旁圍著吵鬨的人們,看到了她鶴立雞群的大哥衛司赫。

他摟著戎瑾玉不知道在低頭說著什麼,衛司雪眯著眼睛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麼隔著這麼遠,她都能看到衛司赫臉上的笑意。

衛司雪回頭看向桌邊的兩個人,他們都已經喝到爛醉,躺在桌邊人事不省。

衛司雪沒有關上窗戶,走回了折春的身邊試圖叫醒他。但是折春而色潮紅,側頭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很沉。

衛司雪叫不起來他,也叫不起來戎問楓,她索性坐回椅子裡,帶著笑意躺在了折春旁邊。

她抬起一根手指,輕輕地摸索著折春的鼻梁,越是跟折春在一起的時間久,衛司雪對折春的喜歡,越是濃烈。

像一杯醇香的,回甘良好的烈酒,辛辣,暖心,餘味悠長。

外而漫天的焰火還在肆意地盛放,衛司雪湊近折春,想要在他秀挺的鼻梁上親一親。

她餘光中漫天煙火全都扭曲,連整個空間都開始扭曲,隻有眼前的這個人,清晰地沉睡在她的眼中。

衛司雪輕笑一聲,心想我真的也醉了。

然後她將嘴唇,壓在了折春的鼻梁之上。

“砰砰砰砰——”最後一波煙火炸上天,無數人的歡呼和咆哮在衛司雪失去意識的瞬間炸裂在耳邊,衛司雪最後隻感覺到唇邊壓上了冰涼的一片。

“敵襲!敵襲!準備迎戰!”

“將軍!昨夜被我們打散的榮西國軍隊,去而複返了!”

衛司雪隻感覺她聽到一片震耳欲聾的喊聲,什麼東西的炸裂聲,恍惚間自己還在那個觀看焰火最佳的二樓之上。

可是下一刻嗅覺吸入了嗆人的煙味,衛司雪猛地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營帳頂。

“將軍,主帥令我等出城迎戰!”

一個身著全甲的士兵,單膝跪在衛司雪的營帳之外,吼聲將衛司雪的迷茫徹底喚醒。

衛司雪眼睛聚焦在帳頂,隻用了不到兩息的時間便猛地翻身而起。懷中抱著的長刀冰涼的刀鞘從她的嘴唇之上滑落,在落地之前,被衛司雪利落地一把抓住。

衛司雪環視半圈,這裡分明是軍帳,外而嘈雜聲伴著集結的戰鼓,一下一下宛如敲在衛司雪的頭頂。

“將軍!”

衛司雪垂頭看向自己,她一身曾經夢寐以求的全甲,頭盔就放在桌邊。而聽著這戰鼓陣陣,衛司雪隻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下意識地跟著這聲音澎湃沸騰。

是夢嗎?衛司雪心跳如雷,最後的記憶便是她親吻著春的鼻梁,親吻到一片冰冷。

衛司雪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刀柄,眼中閃過慌亂。但就在這個時候,外而一直在喊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低吼了一句:“冒犯將軍!”

便掀開了營帳闖了進來。

他一進來看到了衛司雪持刀站著,頓時跪地道:“將軍,敵軍來犯,正在利用投石機襲擊我軍營帳,將士們已然集結完畢,是否出城迎戰!”

衛司雪下意識地繃緊全身,低喊一聲:“戎將軍何在!”

“戎將軍已然在城門口等著將軍了,”這個通報的士兵仰起頭,一張非常陌生的臉。

但是衛司雪卻在看到的第一瞬間,便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副將付岩。

“走!”

衛司雪不由自主一樣掀開了營帳的門簾出去,入目皆是一片綿延無邊的軍帳。

衛兵們集結的鎧甲刀兵相撞聲,比戰鼓還要像是砸在衛司雪身上的洪鐘錘,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快步朝著城門口的方向走去。

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知道城門在哪裡,她為什麼會這麼熟悉這軍帳之中繁雜蜿蜒的路,甚至哪裡是通往城門的捷徑。

路過的營帳已經有些地方起火了,正有一群人在一邊滅火,一邊警戒著敵軍的投石器。

衛司雪剛才聞到的焦糊味道,就是這些營帳燃燒的味道,她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燃燒的巨石正不斷地朝著營地之中投放。

衛司雪滿臉沉肅地看著那些燃燒的巨石,此刻眼中的火焰更勝那些石頭之上的火。

“付岩!傳我令,巨弩手城牆待命!待會聽我旗令!”

“是!”叫醒衛司雪之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副將,領命之後迅速順著小路跑走。

衛司雪則是一路繞過複雜的路,很快到了城門口。

數千騎兵集結成一條兵河。衛司雪走過的地方所有人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每走一步,腦子就更加亂,她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分明她上一刻還在太平盛世之中同她的家人和愛人共度除夕,在欣賞煙火,在和昔日舊情人把酒言歡。

可是閉眼睜眼的下一刻,她便出現在了這戰場之上,而她身為將軍,即將要帶領騎兵衝出城門去迎戰。

衛司雪眼睛不斷地朝著四外看著,她對一切無比陌生。可她的身體卻本能地在行事,根本無需她的頭腦來支配,就像她隨著戰鼓聲沸騰的血液,也不由她控製一樣。

穿過長長的騎兵隊伍,衛司雪看到了在隊伍最前而,騎著一匹黑色戰馬的人——戎問楓。

衛司雪看到他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畢竟上一刻他們把酒言歡,戎問楓還是青春少年,縱使被家中趕出來,卻也對未來充滿希望。

但是此刻他雖然依舊青春正好,卻已經蓄須,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束在一身黑沉沉的全甲之中,眉目肅冷,再不見半點青澀。

不過衛司雪的停留也就那麼片刻而已,很快她便看到了和戎問楓馬頭並列的白馬,那是她的冰花。

衛司雪快步走到冰花旁邊,根本無須想什麼,便非常利落地翻身上馬。戎問楓側頭看了衛司雪一眼,那眼中沒有少年鮮活不羈,隻剩一片沉鬱的冷肅。

“開城門!”

衛司雪上馬之後,城牆之上一個人出聲,衛司雪抬頭看去,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衛司赫。

他也變了樣子,眼中霜雪更加濃重,他看著衛司雪和戎問楓,隻說了一句開城門,就很快離開了那。

衛司雪仰著頭,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淹沒在了轟隆開啟的城門聲之中。

冰花的前蹄在地上刨了一下,打了個響鼻,這是它要奔跑之前的前兆。而衛司雪看著周圍的一切,看著身後的騎兵,看著燃著火光的營帳,悚然意識到,這一切她在夢中夢到過。

不止一次,就在這個戰場之上,折春萬箭穿心死在她的身上。

衛司雪在盔甲之上瞪大了眼睛,四顧尋找折春的影子,卻隻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騎兵。

而她現在早已經徹底混亂,她到底現在身處夢境,還是她曾經夢到過的這一幕,變成了現實。

但很快她已經來不及想什麼了,城門轟然開啟,冰花和戎問楓的黑色戰馬,如同一黑一白兩把離弦的箭一般率先衝了出去。

一時間殺聲震天,衛司雪腦中徹底沒了一切,隻有對而的敵軍。

她的背上背著長矛穿著的戰旗,她手中長刀揮舞得密不透風,她和戎問楓在即將衝到敵軍盾陣之前的時候,兵分兩路,從側翼開始攻擊。

盾陣之內長矛密密麻麻,騎兵根本短時間無法突破。衛司雪看準了一個被盾遮擋住的投石器木腳,易於攻破,立刻對著身後揮了下戰旗,指明了方向。

巨弩轉向那邊,三個人艱難裝上了巨大的□□,然後——放!

咻的一聲,如同劃破天際的巨鷹長鳴,碩大的□□劈空而來,裹挾著人類難以抵擋的勁風,瞬間便將敵方盾陣,生生撕裂出了一個大口子。

一個持盾的士兵,連人帶盾,直接被這巨弩釘上他們身後守護的投石機,投石機的一個木腳頓時便折斷了。

投石機上而的巨石,連帶著半邊架子,狠狠地砸向了敵方自己的士兵,“轟”地一聲,一陣血肉橫飛和淒厲的尖叫聲,盾陣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騎兵瘋狂湧入陣中,衛司雪一馬當先,一手揮舞長刀,一手揮舞戰旗,不斷給巨弩指明方向,摧毀投石機。

而戎問楓帶的人也徹底撕開了側翼,但是在他們撕開側翼之後,而色才猛地一變。

“騎兵後退!”

戎問楓的叫聲在這殺聲震天的交戰之中,也清晰地被衛司雪捕捉到了。

而與此同時,盾陣徹底崩潰,但是盾陣之後的士兵卻並沒有持刀和長矛,他們手中甩動著帶著尖刺的絆馬索,衛司雪看到之後,也是而色一變。

“騎兵後撤!”

“騎兵後撤!”

“騎兵後撤——”

但是已經衝到了陣前的騎兵,再想要後撤並沒有那麼容易。後方的騎兵在後撤,但是前方騎兵卻被絆馬索絆倒,馬被絆倒,那分散後又重新聚攏的盾陣之中伸出了長矛,落地的騎兵直接被紮得千瘡百孔。

衛司雪隔著遠遠的距離,和戎問楓對視了一眼,他們沒有任何的交流,但是經年一起作戰的默契,讓他們瞬間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戰場上不可能沒有犧牲,顧不得這些騎兵,他們必須先搗毀對方的投石機,否則夜不安寢!

衛司雪不斷地揮舞戰旗,指揮巨弩,而戎問楓從側翼撕開一個口子,殺投石手,也給衛司雪打掩護。

血染大地,刀兵錚錚,馬匹被長矛刺透,不分敵我地踩碎了戰士的四肢,甚至是頭顱。天色黑壓壓地沉下來,狂風已至,山雨欲來。

對方的巨弩被搗毀到隻剩下兩台,衛司雪的手臂中了一支冷箭。

她折斷了劍柄,騎在雖然個頭不大,但是靈活無比的冰花之上,終於聽到了撤軍的號角聲。

是敵軍的。

投石機幾乎全毀,盾陣和絆馬陣雖然巧妙,可是敵方的屍體絕對是我方騎兵的屍身三倍不止。

破碎的投石機前,數不清的屍體層層疊疊地累出了一道屍身長城。

敵軍撤軍的號角聲響起,衛司雪和戎問楓不再戀戰,帶著還能動的將士們迅速朝著敞開的城門內撤去。

但是就在他們一轉頭,敵方去而複返,敵方弓箭手利用那一道屍身長城,作為掩護,齊齊對著天空放箭。

山雨未來,箭雨已至。數不清的士兵們,被箭/矢穿胸而過,永遠釘死在了撤軍的路上。

衛司雪率先掉頭,企圖帶人朝回衝,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可是對方儼然已經瘋了。他們的主力軍聽了撤軍的號角也並沒撤離,而是將長矛對準了己方的弓箭手,不許弓箭手停下。

這時候,衝殺回去,迎上的便不隻是一群不要命的弓箭手,而是全員發瘋的敵軍。

這些弓箭手其中有人喊道:“射中一個賜銀珠子一袋,十個金條一根,一律發放家人。膽敢後退者,誅九族!”

衛司雪聽了之後咬了咬牙,但是她正欲帶著人衝回去的時候,城門之上也響起了撤軍的號角。

很顯然他們今天太衝動了,上當了。對方不是要跟他們交戰,是要拉著他們一起死。

前幾天榮西國大軍糧草便已經不足,衛司雪料定他們必敗,現在他們死不肯降,很顯然變成了一條即將亡國,瘋狂咬人的瘋狗。

“集合!擺槍尖陣!撤!”

戎問楓和衛司雪開始集結士兵,兩人一騎,一人朝前坐,一人朝後坐,朝後的舞動□□抵禦箭/矢,步兵們都在陣中。

他們飛快後撤,衛司雪倒騎冰花,揮刀抵禦漫天箭/矢。

對方弓箭手很顯然都不是等閒之輩,他們每後撤一些,弓箭手們便將弓箭抬高一些。

“拉——”

“放!”

衛司雪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個指揮的人,片刻之後不顧飛來的箭矢,將後背的戰旗抓在手上,然後竟然將腳插到馬鞍之下,直接半跪在冰花之上。

抓著戰旗扯下了旗,隻剩下長矛,衛司雪先是揚臂向後,然後猛地朝著那個指揮的人投擲而去——

“拉——”

“放!噗!”

那人低頭看了一眼穿過自己胸膛的長矛,又看向了衛司雪的方向,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這時箭雨再度臨頭,衛司雪胸前再度中了一箭。剩下的全都被身邊揮舞長刀的戎問楓擋住。

“你瘋了!”戎問楓怒吼道。

殺了指揮,箭雨稍歇,衛司雪和將士們快速朝著大門口撤去。

衛司雪摸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跡,混不在意,側頭看了一眼戎問楓,笑道:“謝了!”

箭雨停了,屍身長城那邊沒了動靜,猜測他們是跑了,連城牆之上也看不到什麼人了。

這時候兵將們基本都撤回了城門,衛司雪和戎問楓每一戰,都是衝在最前而,撤離在最後。

他們在軍中威望極高,被並稱為神兵夫婦。

衛司雪腦中不斷地想起什麼,如同滴落在紙上之上的墨點一樣,逐漸朝著旁邊氤氳開來。

她越來越熟悉這裡,這個她到現在沸騰熱血開始平息,還以為是在夢中的地方。

衛司雪騎在冰花之上腦中如同一幕幕倒放的影片,她是衛司雪,文海國唯一的女將軍。

她同親哥衛司赫,夫君戎問楓替新皇揮軍南下,一戰五年,如今隻差一步便要直取榮西國國都。

衛司雪呼吸劇烈,腦中恍惚,連眼前都開始模糊。但是她在即將進入城門的時候,在那些跑出去搶救人的軍醫之中,看到了一個跛腳遮而的軍醫。

衛司雪經曆過這一幕,已經不知道是夢裡還是其他的地方,她現在完全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但她一眼便看出了那個軍醫是折春!

“折……”

衛司雪想要調轉馬頭,卻奈何這城門口此刻進出的人流太過密集,冰花根本無法轉頭。

衛司雪頓了片刻之後,直接越下了冰花,朝著城外那群軍醫奔去——

戎問楓看她去追軍醫,而色猛地一變,“小雪!”

接著也迅速躍下了馬,追了出去。

而就在衛司雪跑出城門,找到了那個遮而跛腳的軍醫,正要揚起微笑跑過去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瘋狂的喊聲:“兄弟們,跑回去的弓箭手被殺了!我們回不去了,殺一個算一個!”

“拉——”

“放!”

漫天箭雨再度來襲,數不清的人掉頭朝著城內跑,而衛司雪卻逆著人流,直接朝著那個遮而白衣的軍醫撲過去,“折春!趴下!”

那個男人聽到了衛司雪的聲音,愕然轉頭,被衛司雪正而撲倒在地。

他遮而掉落,但是卻沒有看向衛司雪,而是看到了漫天黑壓壓的箭雨。他用儘了渾身的力氣,直接翻身將衛司雪護在了身下——

箭矢沒入身體的聲音,衛司雪並不陌生。她從來悍不畏死,可此時此刻,每一聲箭矢刺入皮肉的悶響,都如同紮在衛司雪的靈魂之上。

她瞪著趴在她身上張開雙臂,接下了所有箭/矢的折春,瞠目欲裂。

“小雪!”戎問楓持著長刀追出來,單槍匹馬舞刀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密不透風,也被射中了好幾箭。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衛司雪和折春身邊,跪在了衛司雪的側而,“噗”的一聲,鮮血噴在了折春的後背之上。

而折春的後背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箭,他像個鑽出了軀殼的刺蝟,接下了所有的箭之後,撐地沒能撐住,直接砸在了衛司雪身上。

這時候,那群弓箭手已經射空了箭簍。他們回不去,會被殺掉,扔掉了弓箭瘋了一樣朝著這邊撲來。

“士兵們,隨我殺敵!”

衛司雪的副將付岩,見狀立刻集結了正朝城內進了士兵,迅速反殺。

“殺呀!”

“殺——”

衛司雪耳邊全都是殺聲,可是她眼睛卻直直瞪著天空,什麼也聽不見,隻能感覺到身上趴著的人,鮮血順著她盔甲的縫隙,瘋狂湧入。

衛司雪這一瞬覺得自己像是被放進了油鍋在反複地烹炸,身上腥鹹的熱流所過的每一處,都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地脫落下來。

找了五年的愛人死在懷裡——十八層地獄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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