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珠就這麼被擄走了。在一群人根本就不知道的情況下。
她耳邊全都是從獸皮之中鑽進來的呼呼風聲,還有伴著風聲的喘息聲。
陸珠其實有點想笑,這麼快的速度,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一個屠烈能夠辦到。
屠烈這時候應該回到獸神山,和他的同族們待在一起,不應該跑到這裡來。
不過陸珠吃飽了,心情好得很,懶得問,抱著屠烈任由他帶著,直接鑽到了山林深處。
屠烈確保短時間內,就算是有人發現陸珠不見了,也根本尋不到這裡。
這才在一處易觀察四周的山坡上停下,氣喘籲籲把陸珠連人帶裹在她身上給她擋風的獸皮,一起放在地上。
陸珠很順從地躺下了,並沒有任何作為一個被擄走的人應該有的害怕。屠烈見她沒有聲音,半跪在她的麵前,掀開她臉上蓋著的獸皮。
對上了陸珠毫無意外的,沉靜的眼神。
“你是來搶婚的?”陸珠看著屠烈在黑暗中俊逸深邃的輪廓,帶著點笑意問。
屠烈卻看著陸珠有些發癡。
他沒有說話,他的長發編織著複雜的辮子,裝飾著象征著獸人族尊貴身份的形狀怪異的骨頭和彩色石頭。順著他俊逸淩厲的眉目垂落在他的臉側,在陸珠的眼前晃來晃去。
他已經有好多天沒有見到陸珠了,他和陸珠在一起四年多,隔著一道鐵門,被折磨,被利用。
但他們始終都離得很近,哪怕是屠烈被陸珠放回了獸心林之後,他也不需要多久,就能跑去見陸珠。
而他今天看到了州山林一直蟄伏的怪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全部出動,開始攻擊大蔭城。
州山林中已經沒有活物了,連鳥雀都包括在內,一起攻擊大蔭城,大蔭城的淪陷隻在瞬間。
屠烈混在怪物裡麵出來找陸珠,卻發現她已經跟著淮高城的衛兵隊離開了。
屠烈本來想要回去,因為陸珠說了,不需要他。
她拋棄了他。
可當屠烈真的開始意識到,陸珠離他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的胸腔中有什麼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一樣,疼痛起來。
他回了一次獸心林,然後就重新跑出來了。
他企圖殺掉到處四散的怪物,這些東西像某種致命的汙染源,一旦到達其他的城鎮,很快就會把那個城鎮也汙染。
大蔭城中唯一活著守著城門的人,隻剩下陸齊生。
可陸齊生也不能算是活著,他明明已經也被感染了,卻不知道為什麼還能長期地保有人形和理智。
他一直試圖阻止感染,可惜城門關不住猛獸和被汙染後的人群,陸齊生隻能看著數不清的怪物四散逃去其他的地方。
屠烈也追殺不過來,他也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他要儘快來找陸珠。
他悄無聲息地處理了朝著這邊逃竄的怪物,沒讓它們追上陸珠的車架,這才趁夜悄悄把她偷出來。
屠烈一錯不錯地盯著陸珠的眼睛看,族人們全都不同意他出獸神山,母親幾乎要跪地求他。
最後還是屠烈說……他已經把自己的獸牙給了陸珠,向獸神宣誓了和她締結婚約。母親才肯放他出來。
陸珠伸手抓住屠烈垂落在她麵前的小辮子,笑著說:“還專門打扮過來的?”
陸珠看著他挺闊的胸膛,野性十足的眉目,和他居高臨下要吃人一樣的眼神,哼笑讚美道:“不錯,很野。”
彈幕終於又看到了屠烈,這些天和陸珠單獨在一起的壓抑,頃刻間像泄洪一樣全都跑出來了——
嗚嗚嗚嗚嗚嗚,屠烈終於來了!
大兒子媽的好大兒,你媳婦兒最近越來越不對勁兒了!
笑死了現在豬豬是彆人的媳婦兒,屠烈是一廂情願哈哈哈。
改造對象和補償對象天生就是一對,我不管反正已經鎖死了。
這不是來搶婚了嗎,直接搶回獸神山!
豬豬隻有看到屠烈的時候,才會表現得像這樣正常一點。
我也發現了…這樣才像個人啊!
這幾天我要被她把大腸頭都嚇出來了。
……
彈幕都在嘰嘰哇哇地叫,陸珠卻隻看著屠烈,那雙無論看著什麼都沒有溫度的眼睛,落進一點今夜的星光,仿佛有了些許溫度。
“說話呀?”陸珠揪了一下屠烈的小辮子。
屠烈眼睫微顫,還是沒有接話,而是起身將手指放在嘴裡,然後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棲落在樹上的蝴蝶雕在夜晚飛起來,它們翅膀上的顏色因為吸取了白天的光亮,夜裡更顯得如夢似幻,飛落到了屠烈的肩膀上。
陸珠撐著手臂起身,獸皮還圍在身上,圍在她胸口以下的位置,遮蓋著她異常大的肚子。
“你馴服了蝴蝶雕嗎?”陸珠看著屠烈肩膀上的蝴蝶雕,這是難得這個世界當中她感興趣的東西。
因為蝴蝶雕夠美麗,陸珠喜歡一切美麗的東西。
屠烈抬起手,肩膀上有一隻蝴蝶雕蹦到他的手臂上,屠烈就帶著這隻蝴蝶雕,送到了陸珠的麵前。
他終於開口對陸珠說:“你喜歡,送給你。”
今天的月色不錯,很清亮的順著稀疏的林間灑落下來,陸珠和被屠烈送到她麵前的蝴蝶雕麵對麵,抬起手去摸蝴蝶雕的腦袋。
蝴蝶雕歪了一下腦袋躲避,陸珠手指跟過去,捏住了它的後脖子。
蝴蝶雕有毒的地方隻在翅膀上麵,而且如果不是刻意地抖動,是不會掉落粉末的。
陸珠捏著蝴蝶雕的腦袋摸了好一會兒,眼中滿是新奇,還扯開它的翅膀看了看上麵五顏六色的發光鱗粉。
這才收回了手,看向屠烈:“送給我的?”
陸珠說:“你把我抓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東西?”
屠烈抬了一下手,身上落著的三隻蝴蝶雕就抖開翅膀飛走了。
“跟我走吧。”屠烈說:“大蔭城已經淪陷了,數不清的怪物從大蔭城跑向各個方向,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城鎮全都會被汙染。”
“不是感染而是汙染,”屠烈說:“那些怪物根本就不需要接觸,就能夠汙染他們想汙染的任何東西。”
“源頭可能是水源,或者是空氣。”屠烈上前抓住了陸珠的手,看著她說:“沒有安全的地方了,你不能跟著歩梟去淮高城。”
“為什麼不能?有那麼多人保護我,我未來的丈夫對我特彆好。”陸珠說:“你如果實在想我,我可以陪你呆一會兒,但是你必須把我送回去。”
屠烈的眉頭擰起來,他一把拉住陸珠的手臂,把陸珠摟進他的懷裡。
“不要跟他走,跟我走!”
“所以你真的是來搶婚的嗎?”陸珠坐在屠烈的腿上,鼓鼓的肚子頂著屠烈,沒有獸皮的掩蓋,實在看著非常的突兀。
屠烈慢慢地低下頭,看了一眼陸珠的肚子之後,眉梢狠狠地一跳。
陸珠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她撐的想打嗝。
但是屠烈此刻的表情有一點好玩,陸珠就對他說:“可是怎麼辦,我已經這樣了,你把我搶回去又有什麼用?你們獸人族會幫彆人養孩子嗎?”
屠烈抬起頭看向陸珠,幾乎是立刻回答道:“跟我走,我會跟我的母親說,這個孩子是我的。”
“可是生下來一看就知道是人族的孩子,”陸珠又低頭摸了摸肚子,看著屠烈為難地說:“到時候你父母如果要弄死他的話,我又沒有力氣阻止。”
“當然不會!”屠烈他根本就沒意識到陸珠這種狀況是不對的。
“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屠烈說。
他剛剛化成人形就被陸珠給抓起來了,整整關了四年多。現在放回去了,可是獸人族懷孕到生下幼崽,有的需要漫長的時間,有的最快的隻需要一兩個月。
所以屠烈覺得陸珠這樣是正常的,他是真的覺得陸珠懷了彆人的孩子。
而且現在他甚至不介意陸珠懷了彆人的孩子,隻想讓陸珠跟他走。
彈幕一半人在感歎屠烈真得好傻呀,但是一般也都像陸珠一樣,覺得他這樣真的好好玩。
屠烈老大一個塊頭,仿佛沒有長腦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給人感覺蠢。
就隻是待在那,就讓人覺得很好玩。
陸珠很顯然玩得很開心,尤其是在今天吃得特彆飽,還沒到睡覺的時間,難得有興趣逗屠烈玩兒。
她故作苦惱地皺眉,看著屠烈說:“可我們物種不同,都無法交/配。”
屠烈雙手托抱著陸珠的後背,他這個塊頭這麼抱著陸珠坐在自己的懷裡,有一點像是在抱一個人形娃娃。
他們確實沒有辦法……哪怕屠烈有意誌力一直保持人形,他的一切對於陸珠來說,都是無法容納的。
“再說了,你已經不恨我了嗎?”陸珠手指摸著屠烈的眉毛,把他皺在一起的眉心搓開。
屠烈聽了陸珠這麼問,很快搖頭:“不恨。”
陸珠挑起眉,空間的恨意值牢牢地兩顆半星星,還卡在那裡呢,可屠烈竟然說不恨她了?
陸珠腦中召喚係統,像開玩笑一樣問係統:“你是不是壞掉了,補償對象都已經說不恨我了,為什麼恨意值還是不掉呢?”
係統已經好久都沒有出來了,它被召喚出來,一開口依舊是溫柔的媽媽音。
“根據檢測,空間的恨意值確實沒有波動,係統自檢也沒有發現異常。”
陸珠嘖了一聲,又看著屠烈說:“怎麼會不恨了呢?我關了你那麼多年,就救了你一次你就不恨我了?”
“你的恨好淺薄。”陸珠拍了拍屠烈的臉蛋:“回你的獸神山去繼續恨我吧。”
“不恨。”屠烈摟緊露珠。
將頭壓在陸珠的肩膀上,看著陸珠的肚子,又悶聲說了一句:“不恨。”
“你不止救了我,還救了整個獸人族。”
屠烈說:“你給我的那些藥,能夠治愈汙染,被治愈過後的人,就不會再被汙染。”
“整個獸人族都很感激你,”屠烈微微揚起頭看向坐在他懷中的陸珠,對她說:“跟我走,我的族人們絕對不會傷害你……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
彈幕聽到這裡都感動得要哭了,陸珠給屠烈那些藥,是不是說明陸珠對屠烈也是特殊的!
這兩個人就應該在一起啊,然後把恨意值全都消除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陸珠卻在所有人的期盼裡搖頭,雙手扶在屠烈的肩膀上說:“可是不行啊,我喜歡步梟,我要跟他走。”
屠烈的眼神連彈幕都能看出有多麼受傷,他看著陸珠,眼睛裡麵有血色在遊走。
“你不喜歡他。”屠烈說:“我能聞到,你不喜歡他!”
“那你就應該也能聞到,我也不喜歡你。”陸珠輕飄飄地說這句話,去像一把刀精準地戳在屠烈的心口。
屠烈確實能夠聞得出來,陸珠對他從沒有變過,還跟以前一樣。
如果陸珠對他有所轉變的話,哪怕對他有一點感情,她血液的味道就會變得更加香甜。
可是陸珠沒有,屠烈剛才把頭放在她肩膀上的時候,他聞到陸珠的血液還像從前一樣。她坐在他的懷中,也依舊清冽的像獸神瀑布的水,沒有被任何情緒影響產生變化。
屠烈心口悶悶的,他不知道這算什麼,可又不像那些他族內的獸人描述的一樣傷心。
屠烈一點也不意外陸珠對他沒有轉變,屠烈似乎從來就沒有期待過陸珠會喜歡他。
“你不喜歡他,他身邊很危險,你為什麼要跟他走?”屠烈問陸珠。
陸珠看著屠烈,手指點在他的鼻尖上,說:“因為他能讓我吃飽。可我也不喜歡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獸神山也很好玩。”屠烈說:“那上麵有非常多鮮美的獵物,你也可以吃飽,我會讓你吃飽!”
“你?”陸珠笑了一下,拍了拍屠烈的腦袋,又捏了捏屠烈的耳朵。
嘟囔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隻要你說了,就能幫你弄來。”
屠烈把陸珠抱得更緊,兩個人貼在一起,他甚至都沒有發現陸珠之前大得像十月懷胎的肚子,這說話功夫就小了很多。
陸珠搖頭:“你身邊沒有我喜歡吃的,好了我已經陪你玩了半天了,把我送回去吧。”
“我給你抓了蝴蝶雕,你不是喜歡嗎?”屠烈迫切地看著陸珠:“你不要了嗎?”
“我要那個東西有什麼用?我隻是看它美欣賞一下而已。”
陸珠推著屠烈的肩膀,試圖起身,“快點把我送回去吧,等會兒我的未婚夫要找著急了。”
屠烈卻不肯鬆開她,把陸珠抱得更緊,竟然拒絕道:“我不。”
彈幕都站在屠烈那一邊,都在刷著:就不就不。
陸珠推屠烈的動作頓了一下,近距離看著他,眼睛裡麵那點溫度漸漸地消失。
屠烈被她看得有點想退縮,可是他的本能告訴他,他不能離開陸珠。
陸珠如果跟步梟走的話,她會死掉。
所以他執拗的不肯鬆手。陸珠微微眯起眼睛,眼中的寒光像如有實質潑到人身上的冰水。
“你以為你的蠱真的解了嗎?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隨時可以驅動蠱蟲。”
陸珠慢慢地說:“先把你弄死,然後我再自己走回去。”
屠烈雖然這段時間已經感覺不到蠱蟲在皮下遊走,他已經喝了陸珠給他的解藥。
可陸珠如果說沒有解的話……屠烈並不會懷疑她說的話的真實性。
屠烈一直都知道,陸珠是一個極其惡劣又冷漠的人。屠烈甚至現在都不理解,為什麼陸珠會救他,救下女棕熊烏風,甚至救他那些同族的幼崽。
可他知道陸珠說的話並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可屠烈抱著她的手絲毫沒鬆,隻是不再看她鋪滿冷漠的眼睛。
垂著頭憤恨地說:“那你就催動蠱蟲吧,我會在徹底發作之前,殺掉步梟。而且我已經跑了足有七裡地,你自己走不回去。”
陸珠:“……”她看著屠烈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難得的頓了一下。
她的潛意識裡,屠烈絕對不會違背她的指令。
可是現在屠烈在跟她耍無賴。
“你以為我催動蠱蟲,你還有時間跑到七裡之外?”
陸珠說:“你是活膩了?”
屠烈不說話,隻是低頭埋在陸珠的肩膀上,呼哧呼哧地喘氣。儼然一頭皮糙肉厚執拗倔強的大狗熊。
彈幕看到這裡都忍不住在撲哧撲哧地笑,他們這麼多天要被陸珠給嚇死了,這會兒終於找回了最初的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