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自私是最容易的(2 / 2)

孟俊良吃完了這些藥,很快喉嚨當中嘶嘶的聲音消失了。

他又問木愫伊:“你疼不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已經變成了怪物,阿伊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不想這樣活著……”

木愫伊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每一次吃完藥,孟俊良的意識恢複一些的時候,他就會說這樣的話。

這也是他最清醒的時間,他反反複複地勸木愫伊:“殺了我,我不要這樣活著,讓我去陪孩子們吧……”

“你彆說這樣的話,你怎麼舍得,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在這世界上?”

木愫伊湊近了孟俊良,把他抱進懷裡,兩個人相擁著哭泣。

隻不過孟俊良的理智維持的時間非常短暫,十幾瓶藥下去,也就一會兒的工夫他又開始要吃的。

木愫伊不得不推開他,免得再被他給咬到。

她今天並沒有帶食物來,才剛剛殺了那麼多的怪物,她沒有時間去拿魚。

而且孟俊良也並不喜歡吃魚……他一直吵著要那天一樣的魚,是因為那天正是他們成功奪下水城的日子。

那天江水之中所有的魚都吃了人肉,木愫伊把那些魚拿給孟俊良,跟給他吃人肉並沒什麼區彆。

可哪裡還有那樣的魚呢?木愫伊已經嘗試過了,孟俊良身為怪物形態不吃東西也不會死。

她準備從這裡離開,她沒有地方去尋找吃飽了人血肉的魚喂給孟俊良。

她朝著門口走的時候,孟俊良察覺到她要離開了,聲音又開始變得非常淒厲。

“你要走了你不給我吃的你就要走了!給我吃一口給我吃一口……”

“阿伊,我好痛苦啊……阿伊你不要走……啊啊啊啊啊………”

木愫伊迅速退出了門,使勁關上了,孟俊良和每次一樣撞在了門上,發出了和怪物同頻的嘶叫聲。

木愫伊迅速鎖好了門,從船艙當中退出來。

幸好這大船距離水城當中的居民非常遠,沒有人能夠聽到船艙底下的孟俊良的叫聲。

就算有人聽到了,也會誤以為是陸地城那邊的聲音,木愫伊出了船艙,已經是夕陽西下。

她抹了兩把臉上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從大船之上下來了。

她若無其事地回到人群,腦中想著的是下一次找什麼理由跟陸珠多要一些藥。

而她並沒有發現,就在她回歸人群不久,大船的方向走出了兩個人。

“我知道你因為什麼痛苦,你肯定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我都說了,你不應該這麼痛苦,我怎麼舍得讓你這麼痛苦呢?”

陸竹靈拉著表情發怔的步梟,指著他們曾經乘坐的那條船說:“那上麵就有木愫伊的丈夫,他到現在還保持著人類的理智。他一直被木愫伊養在船艙的底下,他當初被感染的時候,已經脫離人形了,現在還能保有理智,說明女巫的藥非常有用。”

陸竹靈抱住了步梟,踮著腳在步梟的側臉親了一下:“你已經是城主了,你不需要承受這種痛苦,你完全可以將父母養起來,喂他們吃女巫提供的藥,說不定他們能夠恢複……”

“怎麼可能?”步梟失神地看著大船,聲音沙啞非常:“怪物怎麼可能重新變成人?”

“木愫伊竟然乾出這種事情,把怪物養在水城當中,一旦怪物逃脫,會引起多麼嚴重的後果!”

步梟推開陸竹靈,瞪著陸竹靈說:“你們竟然幫她隱瞞這種事情,到底都是什麼居心?婦人之仁!”

陸竹靈踉蹌了兩步,重新站直。

她穿著一塵不染漂亮的淑女裙,繁複的花紋襯著她的臉像一朵花蕊,被簇擁在花瓣之間。

而她的發型看上去跟陸珠的非常像,她的身量本來就跟陸珠差不多,乍一從後麵看去,或許會把她和陸珠認錯。

而她連被步梟責問,不慌不忙的樣子都在下意識模仿著陸珠。

她若無其事地重新走回步梟的身邊,仰頭看著步梟說:“被關在船艙的底下是無法出來的,就算是真的怪物也威脅不到我們。”

“而且我們全都能夠理解,失去親人是多麼絕望的一件事,如果能用某種方法留住親人,我相信沒有人能夠拒絕。”

“你難道不想讓你的父母恢複嗎?他們說不定能夠變回正常人的樣子,你不是說他們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嗎?”

陸竹靈此時此刻的樣子,像引誘人墮落的魔鬼。

她的話就是魔鬼的低語,步梟雖然暴露在陽光之下,可他因為陸竹靈的話渾身發冷。

他仿佛半隻腳已經被拖入了地獄,卻根本無力掙脫。

不可否認的,他根本無法傷害自己的父母,無論他們是人還是怪物。

如果明天對上他的父母……步梟根本就不敢想象他會怎麼樣。

“可是如果藥物沒有用呢?”步梟近乎瞠目欲裂看著陸竹靈:“如果那些藥沒有用,我要怎麼辦?”

他這一刻簡直無助的像個孩子,陸竹靈重新走近他,抱住了步梟,親吻在他毀去的那半張臉上。

步梟顫抖著眼睛,微微躬下腰並沒有拒絕陸竹靈的親近。

陸竹靈貼在步梟的耳邊說:“怎麼會沒有用呢,如果真的沒有用,衛兵們的感染怎麼會褪去?”

“如果真的沒有用的話,木愫伊的丈夫又怎麼會維持理智到現在?”

“而且就算真的沒有用……那也是你的父母啊,你是城主,你完全可以把他們藏起來。”

“不!”步梟拒絕,但是陸竹靈抱著他的脖子沒有鬆開,步梟推拒的力度也非常有限,他雙手抓在陸竹靈的肩膀上,手背青筋鼓起。

他的內心在瘋狂的掙紮,但最後他沒能逃得出“地獄”,沒能逃得過魔鬼的引誘。

因為魔鬼的手中拿著他最在乎的一切。

“可是如果感染能夠終止,那所有的人都能夠……”

“噓。”陸竹靈說:“女巫拿不出那麼多的藥,如果所有人都想讓自己的親人活過來,那場麵就無法控製。”

“你為這些幸存者們親手殺了你的哥哥,你有資格留住你的親人。”

陸竹靈捧著步梟的臉,理所當然地說:“可是如果你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秘密,到那個時候女巫拿不出太多的藥,要怎麼辦呢?”

“把那些怪物全都清理掉,留下你自己的父母,拿到陸地城的資源,才能夠讓女巫更好地研製出更有用的藥。”

陸竹靈說:“步梟,你看著我,自私一點。”

步梟想要拒絕,但是陸竹靈很快又說:“你不想下去看一看嗎?看一看木愫伊的丈夫是怎麼樣保有理智的。”

步梟根本無法拒絕,雖然他的心裡麵像燒起了火一樣煎熬,但是自私真的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尤其是陸竹靈現在為他打算好了一切。

“跟我下去看看,先不著急把這件事情告訴女巫。”陸珠說:“而且女巫未必會同意這個提議,這真的太冒險了。”

陸竹靈拉著步梟朝著大船上麵走的時候,輕聲地提議道:“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弄到藥方,隻要知道怎麼終止感染,我們在批量生產出解藥,到那個時候就能夠儘情地用在怪物的身上測試。”

“可如果女巫知道了的話……”陸竹靈滿臉擔憂地對步梟說:“她說過的,人類遭遇的一切都是巫神的旨意,而她是巫神的神使,她怎麼會同意我們救治變成怪物的親人?”

步梟竭力抗拒被陸竹靈牽著鼻子走,他冷著臉說:“是女巫陪著我們一路走到這兒,沒有她,我們沒人能夠活下來。這件事情必須跟女巫說,我來跟她說。”

陸竹靈麵色變了變,不過她勉強維持住了表情。

“由你來說當然最合適,”陸竹靈站在船艙底下,昏暗的光線,輕柔的語調,讓她看上去更像陸珠。

“但你需要緩和一點說,城主大人,你需要先試探女巫對這些怪物的看法,還有她到底認不認同怪物能夠重新變回人。”

“我們有了淮高城的水城,清理掉了陸地城當中的怪物,關閉了淮高城的大門,就再也不用擔心會被襲擊。”

“這裡會變成我們的樂土,隻要我們找到一種方式……知道女巫是用什麼方式阻止感染,說不定我們能救回所有的人。”

步梟看著陸竹靈,聽著她說的這些話,突然間問道:“你想要什麼?”

“你幫著木愫伊隱瞞這麼長時間,現在又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現在已經成為了竹靈小姐,水城中的所有人都很敬重你,沒有人再說你是妓/女的女兒了,你做這些又是為什麼呢?”

步梟和陸竹靈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人。

所以步梟很清楚,陸竹靈做這種事情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她的野心藏在眼睛裡,比點燃怪物燃燒起來的火還要旺盛。

陸竹靈沉默了片刻,走到步梟的麵前,抬起頭看向他。

此刻夕陽即將沉入地麵,一束昏黃的光從大船的側麵射入。

陸竹靈就在這道光中抬起臉,淚水蜿蜒過她明豔的臉蛋。

她說:“我又能是為了什麼?你也說了我現在什麼都有。”

“我不過是……在還活得像一個女仆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被毒瞎了雙眼的,自稱是商人的少爺。”

“我確實是機關算儘,想讓那個人帶我走,可我沒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商人的少爺,他是一座城城主的少爺。”

步梟表情微變,陸竹靈看著步梟說:“我想儘一切辦法,也配不上他,他始終不喜歡我,但我卻一直喜歡他。”

“就算他曾經砍下了我的腦袋,就算他現在變得不人不鬼。”

步梟張了張嘴,有一些難以置信。

陸竹靈也並不指望步梟會相信一樣,說完之後就轉身對著步梟說:“跟我來吧,我知道孟俊良在哪。”

步梟無法相信陸竹靈說的話,可是他又忍不住為陸竹靈的話動容。

他們的相識,不能說是不好的。

陸竹靈那個時候確實救了他,而到後來發生的那一係列事情……讓他們之間越來越差,直到恨不得殺死對方。

可經曆了這麼多,步梟雖然無法相信陸竹靈,卻也找不到陸竹靈這樣做的其他理由。

她已經變成了竹靈小姐,她還想要什麼呢?

步梟現在自己這副鬼樣子,雖然城民們都敬重他,卻在看到他摘下麵具的時候,不敢直視他。

也就隻有陸竹靈……無論因為什麼目的,至少又來主動接近他,擁抱他、親吻他可怕的臉,還幫助他設法留住他的親人們。

因此步梟隻是短暫地皺了皺眉,就很快跟上了陸竹靈。

他們見到了孟俊良,孟俊良還以為是木愫伊給他帶來了食物,一直在門裡邊爬來爬去,叫著阿伊。

步梟從門縫裡看到孟俊良的樣子非常震驚,但更震驚於他確實是保有神智。

從大船上離開,步梟和陸竹靈在U型橋的入口分手,陸竹靈朝著她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而步梟則是去找陸珠。

陸珠正和屠烈躺在床上聊天,兩個人聊的是獸神山上的一些事兒。

關於狩獵,關於那些獸人相互之間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兒,陸珠怎麼也聽不膩一樣。

隻要屠烈開始說起,她就會興味盎然地聽,時不時地問一句例如兩個跨物種的獸人在一起,生出的會是什麼東西。

“山狸女和狼人,就像貓跟狗……”陸珠好奇地看著屠烈說:“他們生出來會是什麼樣獸人?”

“貓狗還是狗貓?或者貓貓狗?狗狗貓?”

屠烈無奈,解釋道:“是狸狼,非常的敏銳,狩獵能力超強,能用辦法耗死比自己體積大十倍的獵物。”

“這麼厲害……”陸珠感歎。

“女巫大人。”阿夏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城主大人來了,說是找女巫大人有事。”

陸珠和屠烈一起看向門口,屠烈皺眉聳了聳鼻子。

“他真得好臭,身上還有怪物的味道……”

“大概是因為今天對戰怪物還沒洗澡吧,”陸珠壓低了聲音,拍了屠烈一下:“彆老是說人家臭,人族思想複雜,不可能像獸人一樣純粹,在你的鼻子下麵有不臭的人族嗎?”

“你呀。”屠烈認真道。

陸珠笑了笑,從床上爬起來親了一下屠烈的臉:“等我。”

屠烈本來想要跟著的,但是陸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不讓他跟著,屠烈索性就躺下了。

“不要聊太久,免得你被他給熏臭了。”

陸珠無奈歎口氣,屠烈的聲音真的是不小,希望外麵的步梟聽不到。

雖然步梟不跟屠烈計較,所有人都不會跟屠烈計較,但陸珠不希望他們對屠烈產生不好的想法。

就像屠烈不希望這些人族對陸珠產生惡意是一樣的。

陸珠打開門,還好歩梟站在走廊的儘頭等著,應該是聽不到屋裡說的話。

陸珠對門口站著的阿夏說:“玩你的去吧,不要總是在我的門口守著。”

阿夏很快跑了,陸珠朝著走廊的儘頭走去,步梟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著外麵走。

陸珠把披風攏緊一些,跟在步梟的身後。

兩個人走到了浮橋上麵,此刻外麵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浮橋上麵的水燈亮起來,每一戶的窗戶裡麵也透出了亮光。

此刻水城當中非常的美麗,今晚的夜風吹起來也格外的溫柔。

兩個人站在浮橋上,陸珠沒有率先開口,步梟非常糾結,糾結了好久才終於說:“我們終於安定下來了。”

“對呀,清理了陸地城中的怪物,將淮高城的大門關上,就算有怪物會鑽進陸地城,也是非常少數的。”

陸珠說:“那時候水城會非常安全。”

“怪物真的會滅亡嗎?”步梟看向陸珠:“女巫大人,你有接到巫神的旨意嗎,這些怪物什麼時候會滅亡,冬天過去它們會死掉嗎。”

陸珠搖了搖頭:“這我怎麼知道,巫神隻是給我一些力量,並不會直接對我說什麼。”

“但怪物總會滅亡的,反正我們現在有了能夠休養生息的安全地方,一切都在變好不是嗎?”

步梟點了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閉上眼睛,想起陸竹靈說的那些話,想起船艙當中的孟俊良,又想起他沒有太大變化的父母。

步梟緩緩吐出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陸珠:“你說,那些怪物有沒有可能重新變回人?或許有什麼方式能讓它們……”

“不可能的。”陸珠輕笑了一聲,沒有讓步梟繼續說下去。

她對步梟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所有人其實都想過這個問題,包括我。”

“我嘗試做過努力。”陸珠看著步梟的臉,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嘗試用很多種辦法,讓這些怪物變回正常的樣子。”

陸珠盯著步梟的眼睛,笑了笑,搖了搖頭。

她垂眼看向橋下的水燈,歎息一樣說:“可是怪物就是怪物,就算他們某些時候看起來像人,也終究會變成怪物。”

“這種轉變一旦開始,就是不可逆的。它們的靈魂已經墮落了,隻有靈魂的消亡,才會讓它們徹底安息。”

陸珠說完之後,又意味深長的看著步梟笑了笑。

步梟的麵色卻壓抑不住的難看。隻不過他也很快垂下眼睛,看向了橋下晃動的水燈。

他心中想,果然是這樣。

陸竹靈說的是對的,他如果想要嘗試救人,就要弄到陸珠手裡的阻止感染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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