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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 顧相知依舊手指擬訣, 閉眼不動。
司徒錚默默的靜坐一旁, 冷峻倔強的臉上神情一絲不苟。他是個極為認真的人, 既然應了要為她守陣,縱使外麵驚濤駭浪, 也一樣沉心靜氣巍然不動。
沐君侯揭開車簾看著顧相知的麵容, 果然與方才那張臉極為相似, 氣質卻極清,與那人相較, 似白晝與黑夜對立,一個在雲端一個在深淵。
司徒錚用清水小心拭去顧相知臉上因他造成的血痕,隻等回烈焰莊後請大夫來配藥。
他看到沐君侯前來, 卻盯著顧相知的臉一語不發,一副沉思著什麼的樣子,自然問道:“如何?”
沐君侯長籲一口氣,一半玩笑一半歎息:“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天人之姿明月生輝, 可惜跟你當初一樣, 一見麵就找我打架。這自然不稀奇, 稀奇的是, 跟他交手我竟使不出內力, 莫名其妙打輸了。”
司徒錚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你輸了有什麼稀奇?你跟我交手也沒打贏過。”可那又怎麼樣, 並不妨礙所有人清楚明了, 沐君侯的武功遠在司徒錚之上。
贏過沐君侯的人何其多,若是當真到了拚命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能殺得了他。
沐君侯神秘一笑:“那位公子的名字叫顧莫問。若是我說,他跟我們眼前這位傾城美人生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臉上這道傷都如出一轍。夠不夠稀奇?”
司徒錚立刻也想到雙生子:“你為何不直接問他?是不是有個姐妹叫顧相知。”
沐君侯不笑了,神情冷凝:“一言難儘,你若是親眼見過他,就明白我為何不說。這兩人雖生得相似,卻又絕不像一處長大的,如日與月不可同時淩空。那位莫問公子,比起像尋親,更像是尋仇。你倒好,一劍隔空傷了他的臉,到時候千萬記得跑快點……”
最後一句當然是朋友間的戲謔,但也不啻為笑言。想到琴音之下,連他都使不出內力來。恐怕到時候,司徒錚還真得躲著點。
“——有鬼啊!救命救命!”寂靜的曠野上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求救。
沐君侯與司徒錚相視一眼,立刻心照不宣,一個留守防禦一個輕功起落循聲追去。
……
顧矜霄已然到了裡世界時候到過的那處村寨。
並指覆唇,悄無聲息念咒,腳下踏陣轉過一圈,地麵立刻閃過一道白光,出現一道直徑五尺的圓形陣印。
一聲幽遠尚且稚嫩的龍鳴響起,眨眼間白色半透明的水龍現身,圍繞著顧矜霄盤旋一圈化身為戲參北鬥。
地麵陣法之內,腳朝內整整齊齊擺著五具屍體。
耳邊,明明滅滅似遠似近,裡世界裡幽魂的哀鳴在這符篆陣法內回蕩。
顧矜霄腳下一點,青霄飛羽浮於半空,長琴被陣法的光虛虛托置身前。
修長的手指撫動琴弦,他眉宇卻無波無瀾:“清歌寥落,曲儘影生。”
手下不斷的彈,地麵上一動不動的屍體發出一道白光,所有的肢體複歸原位,慢慢地虛弱地動了動,一個個迷茫地睜開眼睛,坐起來。
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又像是黃泉路上失魂落魄的大夢未醒。
戲參北鬥在這些站起來的人頭頂挨個盤旋過去:【我消除了他們的記憶,他們不會記得我們,也不會記得死去前後的事情。】
死人複活,顧矜霄也平靜至極,就像是仍舊在玩一個普普通通的遊戲。
他並沒有切換心法給他們治療,所有人起身後,就收了琴。
“去吧。”淡淡一聲令下,死而複活的五個人便搖搖晃晃,虛弱至極地走出去陣法圈,夢遊一樣的向他們意識裡的家走去。
顧矜霄負琴在背,看也不看轉身背道而馳。
唯有神龍喜氣洋洋:【啊,這樣我又吸收了好多功德值,氣運大漲。裡世界這塊地界現在歸我了。顧矜霄下次你再入定,想多久就多久。還有一千點成就點,也給你。】
顧矜霄眉宇不動,隻輕輕的應了一聲。
戲參北鬥緊緊跟著他:【顧矜霄你真好,你其實是個好人呢。我好喜歡你的。】
它連累顧矜霄到這個陌生世界,顧矜霄也沒有生氣。它還把顧矜霄的性彆弄反了,他也沒有發火。
而且,顧矜霄對它說話時一直輕聲慢語,好溫柔優雅的。聲音真好聽,它其實一直有悄咪咪的豎著耳朵聽。現在,顧矜霄還願意主動幫它救人。
神龍一直以來麵對顧矜霄本體時,那種莫名不安,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小心頓時沒了。
【顧矜霄,既然我們都是一起拯救過黎民蒼生的隊友了,我能不能悄咪咪問你一個小問題啊。】神龍已然壓抑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問吧。”
【就是,你為什麼長得這麼大魔王呀?你明明是個好人,一點也不凶的。】神龍飄到顧矜霄的肩膀上,燈籠虛光一閃一滅親昵地蹭蹭他。
顧矜霄尾音極輕的聲音似是笑了:“依神龍大人所見,什麼樣的人適合長成這樣?”
【唔,我第一次見你本體的時候,你穿著楊逸飛家初級校服雲間套。我就想這人眼睛長在天上,怎麼不去柳靜濤家呀。又一想,霸刀家也沒這麼凶殘的小哥哥啊。】
“是嗎?”
【是的啊,我要不是從現實帶走的你,一定以為這是皇宮裡被陰謀篡位了的皇太子,禁宮重重,隱忍不發,十年磨一劍。要不然這麼尊貴好看的臉,怎麼眼角眉梢這麼重的陰鬱戾氣?你一說話又不像了,總像是帶著點嘲諷,誰不想活了才敢惹你生氣吧?】
神龍乾笑兩聲:【好吧我想太多。你從現代來的嘛,我破界飛升時見過你的房間了,好多書采光很好,除了書房的裝修簡約冷色調了點,並沒有任何壓抑的地方。】
所以說,顧矜霄到底是怎麼長出這張凶殘大魔王臉的?要不就仇深似海,多年隱忍,籌謀一雪前恥。要不就隨時要愉悅的笑著,推癡心忠誠沒有利用價值的屬下去死,一副人渣本渣。
當然,現在神龍不覺得了,顧矜霄明明這麼好,還這麼好看。一定是因為他總是不笑,才讓人誤會。
顧矜霄沒有說話,許久才輕聲平靜地說:“我看上去,是這樣嗎?”
神龍傻笑一聲:【哈哈是誇張了點,就是打個比方,現代哪有什麼皇位需要爭奪的……那,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好像怎麼都不能真的開心?】
結果還是好好奇。
顧矜霄微微側首,對它笑了笑:“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這種。”
那張臉笑起來的時候,微微一點矜傲優雅,雖然眉梢的鬱色還是未曾消融,卻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戲參北鬥在原地停了一下,腦子裡好像空白了片刻,對了剛剛顧矜霄怎麼回答的?
它想不起來想再問一遍,結果一看,顧矜霄已經結陣準備回到琴娘小姐姐身體裡了。
【你把我忘了,等等我呀。】
……
顧矜霄從裡世界回來,毫不意外聽到,烈焰莊留在後麵處理屍體的人撞邪了。
運屍隊的人跌跌撞撞跑回來,喊著有鬼,嚇得三魂丟了七魄。
沐君侯已然親自帶人回去查看。
據司徒錚說,沐君侯走後不久。
顧相知小姐姐身為方士,遇到這種事當然要出手。
顧矜霄悄無聲息,把那把雜貨鋪都不要的90級的垃圾琴收起來,換了把相同外觀的95級的出來。
隨便彈了兩句,平息了報信人驚魂落魄的情緒。然後他對司徒錚說:“我回去看看。”
司徒錚見這裡並無人偷襲,囑咐茯神和這些人在一起,他也緊跟顧矜霄而去。
沐君侯速度極快趕到,發現運屍隊的人迷迷瞪瞪地在原地轉圈。裝殮好的屍體散落在周圍一圈,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
除此之外,並無什麼靈異之處。
顧矜霄和司徒錚來得很快,也一起查看了一周。
最後,顧矜霄搖搖頭:“此處並無冤魂作祟,應該是天黑路滑,他們太緊張了,出現幻覺。”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畢竟普通人才見到方士,下意識發生什麼都會往鬼魅上套。
沐君侯也沒看出什麼不對:“這幾位兄弟受驚不輕,勞煩相知姑娘撫琴一曲。”
顧矜霄簡簡單單奏了一曲節奏簡單明快的。有方士親自壓陣,其餘人再半信半疑也會安了心。
之後兩隊彙合,回烈焰莊一路再無異常。
隻是,最先暈過去的那人,一直昏迷不醒,睡夢裡老是念著數字不對。
沐君侯很是在意。
他請顧矜霄親自去看了看,第二日一早那人果然痊愈醒來。
沐君侯再去問話,那人卻無任何異常了。隻好揭過不提。
他們不知道,當天夜裡,顧矜霄又出神入定一次,去裡世界把這個人嚇丟的一魄找回來。由神龍抹去他沾染的裡世界的陰煞之氣,一並模糊了他當初殮屍時的記憶。
可十八具屍體丟了五具,等沐君侯反應過來,肯定會發現不對。
不過到時,大約就無處可查了。
“請問,相知姑娘可有什麼同胞兄弟?名字叫顧莫問。”沐君侯終於騰出時間來詢問。
“這樣,那我就幫神龍大人看看。”
顧矜霄沒有管那嚴嚴實實關上的門,依照原來的計劃,轉過屏風,進到內室。
窗外都被精鐵打造的機關籠罩,室內的光線立時昏暗許多,但還是能看清些許。
一個穿著寶藍錦衣的青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一處矮塌上。
麵前擺放著一盤珍瓏棋局,他似是凝神抿唇,專注地思量著,如何解開棋盤的死局。
顧矜霄走到他身邊,四周一片安靜。
這錦衣青年,袖子微寬,腰帶緊束,從穿著看是個很講究古風的高傲劍客。
顧矜霄沒有動他,手指捏起一枚棋子,隨手落子在棋局對應的位置上。
啪。輕輕一聲。
“誰?”這跪坐低頭不動的青年,緩緩抬頭。緊繃嚴謹的麵容,生硬得像一張炮製的麵具。
顧矜霄坐在案幾邊沿,向他的方向側身,麵對麵看著那張仿佛脫去水分的臉。
“我能幫你什麼忙……”他頓了頓,嘴巴開合說話了。
這一次顧矜霄看清楚了,聲音並不是從男人的聲帶發出的,而是從他的肚子裡。
顧矜霄低聲說:“這真是最像假人的真人了。”
這是一具脫乾水分,但並沒有完全死去的乾屍。外表看上去,就和現代人製作的動物標本一樣,栩栩如生。身上有一股死去的,動物皮毛的淡淡臭味。
可是,他的關節卻不知為什麼,還沒有全然的僵硬,還可以動。還能被人以不可知的方式操作著,根據外界的聲音,發出早就設定好的話語。
神龍抖抖索索的:【我沒有感覺到一絲生氣,這具身體死氣滿滿,早就該化作白骨。可是,他真的不算我們幽冥界的,他身體的死氣竟然是活的。裡世界是有人在煉魂,這個可是有人在煉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