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也不知道沐君侯和司徒錚聊了什麼, 第二日, 司徒錚的態度雖然仍舊不算好,但並沒有一言不發就要獨自離開。
早上, 綠洲客棧裡。
沐君侯和男裝的哥舒茵坐在一桌,正說著什麼, 司徒錚坐在旁邊低頭默默吃飯。
顧矜霄和鶴酒卿一前一後走出來, 兩個人竟然都晚了。
鶴酒卿對顧相知頜首:“早。”
顧矜霄頓了頓,才走到他身邊。
他們兩個實際都不需要吃東西,沙漠裡的食物和水都很珍貴, 索性就不浪費了。
“小友有何打算?”
“昨夜那幫馬賊,還有一個活口。黑風部首領的兒子,叫疏勒。他或許看到過什麼, 我打算深入大漠腹地,看看能否找到他。那個拿著鬼劍的高手, 很可能還會再下手。鶴師兄呢?”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休息好,鶴酒卿的臉上難得沒有笑容,周身的氣質也似有若無的清寂。
聞言, 鶴酒卿略有不決:“昨日小友入定的時候, 在下打聽了一下商隊的來曆。商隊的首領叫哥舒茵,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玉門關的守軍裡, 有一個姓哥舒的將軍。那位哥舒將軍背後是個大家族, 家中有一位前輩, 在洛陽為官。因此,哥舒家族的生意,早就與江南第一盟綁定。”
怪不得,普通的商隊怎麼會節外生枝,想出兵分兩步聯絡駐軍,將馬賊一網打儘的主意。原來,這隻商隊背後還有這樣的來曆。
鶴酒卿繼續道來:“第一盟分布甚廣,內裡各派林立,雖然盟內之人都是朝堂和江湖兼具的兩重身份,但到底有摩擦。盟中眾多派係,大體又可以分為朝堂和江湖兩種偏向。其中,哥舒一家,便是朝堂派的。鬼劍出現在玉門關,又殺了哥舒家的人,此事玉門關的官軍不會置之不理。因此,在下覺得,跟著這支商隊會有很大收獲。”
還有一點,鶴酒卿沒說,兩個人卻都心照不宣。
拿著鬼劍的神秘人,顯然是個高手,出現在玉門關看似隨意殺人,這裡麵一定另有目的。
很可能,對方還會再次出現,找上這支商隊。
因為,不管怎麼看,殺馬賊都更像是掩蓋目的的幌子。
顧矜霄想了想:“那就兵分兩路,我去找黑風部和疏勒,鶴師兄跟著哥舒茵的商隊,玉門關城內見。”
“這,你一個人……”鶴酒卿不放心。可是,跟著這支商隊的危險顯然又更大一些。
“我跟她去。”身後傳來少年低啞冰冷的聲音,是司徒錚。
沐君侯也緊接著走出來,眉宇略微一絲凝重,先看了眼司徒錚,才對顧相知說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矜霄對鶴酒卿點頭,與沐君侯走到一邊去。
沐君侯回望了眼站在原地的司徒錚:“本來我已經說服司徒與我一起跟著商隊走,但以他的性格,恐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擅自離開了。平時也罷,這次他失蹤這麼久,好像失了憶,性情也變了許多,我實在擔心。現在他主動與相知姑娘一路,我倒是放心許多,怎麼看他也不至於中途丟下你不管。”
畢竟,在所有人眼裡,顧相知都是個沒有攻擊力,隻會救人,又生得過分美麗的女子。
“我明白。但有一點你不明白。”顧矜霄靜靜地看著沐君侯,“我的目的和司徒錚一樣,都是鬼劍。”
沐君侯的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隨即是遲來的了悟:“江湖傳言白帝城主想要那把劍,看來是真的。沒想到,連相知姑娘都下場了。”
傳言怎麼傳出去的,顧矜霄都不知道。
他隻是說:“不過,你可以放心。在拿到鬼劍前,我會照看他。”
沐君侯拱手一禮,認真道:“多謝。這孩子性情有變,許是吃了些苦頭,對我也多有芥蒂防備。反倒對你……”
顧矜霄輕輕地說:“因為君侯太熱情了。”
“啊?”
“他不記得你,你貿然走太近,他自然要警惕排斥。保持一些距離,他判斷無害後,自己就會嘗試靠近。他不是不想找回記憶,隻是怕被騙。”
沐君侯眼底的黯然失落慢慢消失,如釋重負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是我太粗心了。”
跟今春初遇相比,沐君侯的眼尾多了一抹成熟滄桑,眉宇也添了沉穩冷靜。
粗略算起來,這大半年他已經失去了很多朋友。烈焰莊被滅門,微生浩然伏法。
天機樓的那位微生樓主,衣著華貴,戴著銀質麵具,又是個神秘高手。縱使是天機樓裡那些舊日的書堂之人,也不知道他們的樓主就是昔日故人。三五不時,還要對著正主請假,去荒野憑吊。
於沐君侯而言,就更不會想到了。
這次曆經大半年,輾轉多地,好不容易找到司徒錚,他自然關心則亂。
顧矜霄頜首點頭:“沙漠寒重,君侯保重。”
沐君侯看著向鶴酒卿走去的顧相知,攏了攏自己肩上厚重的黑色披風,欲言又止。
連司徒錚在他的強製要求下,也穿上禦寒的狐裘了,商隊裡的人更是各個狼皮鞣製的保暖衣料。
畢竟十一月了。
然而,隻有兩個人不同。
鶴酒卿比起以前,隻披著件仙鶴紋的氅裘,自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中人。
顧相知卻一如往常,白衣青帶,端莊淡雅,如遠山初雪,清冷無塵。
沐君侯看著,顧相知走到鶴酒卿身邊,對他辭行。
鶴酒卿點頭,伸出手,手中便多了件淡青色鑲著白絨毛的鬥篷,自然地披在顧相知的身上,卻並沒有更近一步替顧相知係上脖頸的帶子。反而克製地微微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