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磬帶著顧相知, 自林照月的眼皮下,離開玉門關總督府下的密室寶庫,穿過幽冥的陰陽路, 醒來就是閩越白衣教總壇。
顧相知半闔了眼,眉宇清冷, 目下無塵, 被他放於高高在上的座椅上,精致完美的麵容清麗絕倫, 似月下一庭新雪, 無執無妄,清正空靈。
鐘磬麵朝著她, 步步後退去仰望。
唇角高高揚起成愉悅的弧度,桃花眼斂一掬瀲灩溫柔的月灣,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目眩神迷,屏息靜氣,神魂顛倒。
祭祀的編鐘敲響, 兩旁白衣教的護法整齊覆掌心於心口。
白衣鬥篷下, 暗紅刺青描畫的詭豔咒焰,從脖頸血管蔓延臉側, 帶來神秘奇異的聖潔。
他們的大祭司高舉雙手, 清冷從容的聲音, 肅穆莊重:“拜見教主。”
所有人跪伏於地, 齊聲祝禱:“拜見教主。”
向著逆光看不清的高處, 那個隱匿在浮光中看不清的清影,宣告效忠。
唯有一身黑袍紅衣的大祭司,離那個人最近,單膝跪地,一手握著座上那人霜雪一般的手,俯首虔誠的親吻手背。
從高處俯視而下,就像金碧輝煌的廳堂內,沿階兩旁開滿白色的牡丹,花蕊處是黑紅交織的焰。
最高處座椅的浮光下,唯一一朵黑紅色的妖花。
鐘磬的眼裡浮現著愉悅有趣,慵懶輕慢,仿佛是個多麼有趣好玩的遊戲,眸光底下饒有興致的快活,還有幾分孩子氣。
他向後揮手,含笑隨意道:“下去吧,教主在與神明會晤,有本尊在這裡就可以了,不要擅自打擾。”
所有人低頭頜首,無聲無息魚貫退出。
富麗堂皇神聖莊嚴的廳堂,轉眼隻剩下他,還有座上的人。
鐘磬依舊屈膝半跪在顧相知麵前,牽著她的手,偏頭用側臉去挨著她的手背。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不,是他。
顧相知是男孩子啊。
“顧矜顧矜顧矜……顧相知,”他輕輕地依戀地念著,目光流轉,好整以暇,自負自戀,“還有兩次,最多兩次,我就再也不用忘記你了。”
那原本垂順的手指,抽離出去,半闔的眼睛緩緩睜開,垂眸靜靜地看著他。
眸光清冷無塵,如同水天之間的心鏡。
“你,你醒了。”鐘磬驟然驚喜,上一秒誌得意滿的歡愉慵懶卻淡去,妖冶詭豔之態全無,眉梢眼角隻剩清澈純然,甚至還有一絲溫柔的懵懂依戀,滿心滿眼都隻有他。
顧矜霄眼底縱有複雜深意,晦暗不明,那雙眼睛看去,卻是澄明空靈,毫無凡心雜念。
“你曾是林幽篁?”
鐘磬神情微動,眸光不避,薄唇微抿,輕輕含笑說:“我是,雖然不記得具體經過,但交易不會抹消。我是林幽篁。”
“你化名鐘磬,與林照月做過交易,但他吞噬了你?”
鐘磬遲疑,然後點頭,緩緩眨眼:“其實我也,不大記得具體經過,但是有這回事。不過,那時我……”
黑曆史,誰知道當時的他是怎麼犯蠢,居然會被設計。
“……雖然被設計不小心……但是其實結果很好。”
遲滯的話語,圓過去後,變得順暢。
“有他替我保留一部分靈魂作為中轉,再生起來就很快,比如這次閩王死後,我就沒有失憶,很快就能重新彙聚起來。”
鐘磬輕輕一笑:“所以,我沒有殺他。”
顧矜霄呼吸微微一頓,這個人是死了三次了嗎?
“閩王是你,為什麼又被殺?”
鐘磬毫不猶豫:“因為交易。他要造反,想要萬人之上,我自是替他達成夙願。不過,目的卻是給鬼劍注入能量。”
顧矜霄眸光一凝:“三把鬼劍,哪一把是真的?白衣教要複活的三百年前的人是誰?”
鐘磬微微訝然不解,眨了眨眼:“你不是,一直被林照月關在玉門關地底的陣法下嗎?怎麼知道有三把鬼劍,還有閩王被殺?”
神龍傳來幸災樂禍的密聊:【看不出來,這傻乎乎的魔魅死個幾次好像還變聰明了,反應這麼快。】
顧矜霄輕聲道:“顧莫問知道的,我都會知道。”
鐘磬隻是困惑,並沒有任何疑慮,立刻就接受了,眼眸沁著一點柔軟笑意:“原來如此,幸好我沒有牽連……咳咳,白帝城是嗎?以後,我絕不招惹。你剛剛是問三百年前是嗎?”
顧矜霄頜首,眸光一瞬不瞬看著他。
鐘磬眼裡的瀲灩微涼,像是倒影著刻骨的執念,晦暗瑰麗,他說:“那個人,是我。”
顧矜霄的呼吸一瞬停滯,慢慢恢複,清冷的眸光漫不見底,靜靜地將他看入眼底。
鐘磬也在看著他,眉眼的線條溫柔從容,執著迷茫:“是我,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我,隻是某種程度上的投影,說我是魔魅也不算錯。真正的我,三百年前被燕家帶頭兵解封印。兵解我,困住我原身的法器,就是鬼劍。”
他從單膝跪地的姿勢,緩緩支起身,從仰望的姿勢到平視,眉眼的神情慢慢染上幾分淩厲鋒芒,勢在必得。
“你所說的三把鬼劍,都不是真正的那一把,其中有兩把是我製造出的假的。隻有一把是某個人仿照真正的鬼劍製造出來的贗品。雖是假的,卻同樣擁有方士之力,可以為我所用。這把假的鬼劍注入足夠的能量,同樣可以使我複活。”
顧矜霄是方士,而且曾經以真身作為鎮壓九幽無間至惡的法器百年之久,這番說辭,一聽就知道漏洞在哪裡。
他看著鐘磬的眉眼沉靜不動,淡淡地說:“破解封印,隻能找到兵解的法器。贗品的鬼劍也是封印過惡鬼的邪物,它隻能收集惡業,何時有能力複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