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何出此言?朕還未論功行賞,江南第一盟……”
林照月再拜:“第一盟餘孽既除,現今群龍無首,陛下自可委任信重之人接管。”
然而,連書堂換了無數個堂主,都能叫人暗中滲透把持,閉塞他的耳目。哥舒文悅是忠誠,卻將利刃一般的江南第一盟,搞成一堆鏽鐵,專往自己人手心紮。
滿朝文武,各有心思,他又能用誰?
但林照月就不同了,這是個毫無根基的江湖人,如今更是因為督辦哥舒之案,得罪滿朝之人。這樣的孤臣,又打從一開始就衷心於他,根基不穩,隻能依靠他。此人手段智謀又一樣不缺,自是難得的能臣乾將。
皇帝心意已決,頓時百般挽留。
哥舒一案很快結案,朝臣一看並未牽扯到他們,也都偃旗息鼓了。
皇帝多次設宴,當眾誇耀林照月,儼然視為親信之人。
林照月所得封賞日益,出入宮廷頻繁,不止是江南第一盟,連京都拱衛安防似乎也落在他手中。
這幅獨攬大權的樣子,看得朝堂重臣匪夷所思,心驚憂怖,卻不知其然。
然而,皇帝自從生了風疾,時時發作,行事與以往判若兩人,再不能聽他們擺布。
他們卻不清楚其中另有緣由,皇帝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突然這麼信賴林照月。
凡有所為,必有其因。
不外是,皇帝病重,備受頭風折磨,又聽聞書堂以往消息欺瞞於他。
鶴酒卿是真有神通,朝中大臣每年派往太白山求藥之人,從未斷絕,一車一車的至寶,幾乎要堆積成山,卻難以覓其仙蹤。
然而臣子卻怕他這個皇帝沉迷丹藥長生,反倒瞞騙斥其為故弄玄虛之輩,叫皇室得罪仙人。
“朕如今病重,他們也無一人為朕求醫問仙……林卿,朕就指望你了。”
“陛下,鶴酒卿此人素來不染紅塵之事。這些真有道法的方外仙士,無不怕折了他們的因果修行,縱使找到此人,恐怕他也未必會出手。即便他出手,術業有專攻,他也未必就通醫理。但這天下不止他一個方士,有一個人,她絕對願意出手救人,並且一定會治好陛下的病。”
“比鶴仙人更有神通,朕怎麼沒有聽過?”
“陛下聽過,隻是被蒙蔽了。陛下可知,當初閩王不惜得罪白帝城主,也要冷洛設法劫走琴醫顧相知,就是為了醫治他的心疾。臣幼時罹患遺傳舊疾,恐活不到成年。僥幸遇到她遊曆經過,為我彈奏十天琴曲,自那以後,雖有複發,如今也一日日大好了。”
“啊,竟然真能以琴音醫治人,傳言說她活死人肉白骨,莫非也是真?”
林照月回神,冷靜地說:“在下並未親眼見過,不敢斷言。但琴音活命之法,確實無人不愈,縱使肢體斷裂,隻要留存一口氣,也被救活。陛下這點症狀,自是手到擒來的。”
“那林卿為何還不去為朕請這位神醫來,可是她有什麼要求?朕都答應。”
林照月神色微斂,凝眉正色道:“並非如此,聽聞陛下初犯風疾,臣便立時去請她了。她本已答應入京,不料半途突然殺出一個人,強行劫走了她。臣無能,不敵一合之力,眼睜睜看著……”
皇帝滿心歡喜化作失望:“這個人是誰?竟敢如此大膽?”
“那個人叫鐘磬,是個會邪術的妖人。此人曾助過閩王叛亂,此舉揚言是為閩王複仇,劫走顧相知,恐怕就是為了阻止她為陛下醫治。”
皇帝立時大怒,頭疼風疾更甚。
“對付此人不易,臣自當儘力,但恐怕心有餘力不足。”
於是,林照月得到可調配一定大內侍衛,周邊兵力的玉符,奉命全力追查妖邪鐘磬,找到琴醫顧相知。
借此,林照月大權獨攬,一時之間,朝野內外,無人敢直纓其鋒。
唯有皇帝身邊,那位放在心尖尖的美人,與他平分秋色。
白薇站在庭中回廊,林照月必經之地,狹路相逢,不避半分。
兩人的麵上卻都不動聲色,沒有半分外露銳意,反倒都是一派溫和雅致。
“不知在下該稱太後,還是該叫白薇夫人?”
“林公子好手段,彆人說你智計無雙,陛下和我可是清楚的,玉門關之事如何。本就是閩王一係手筆,林公子在他身邊做事,如今去剿匪斷案,不外乎是答一紙早就知曉答案的試題罷了。旁人說林公子多智近妖,委實是誇錯地方了。”
林照月眼底如薄冰清透,卻是淡淡:“不及夫人有聽風閣,自是料事如神。在下博得虛名,徒增猜忌而已,不打緊。陛下病重一日甚一日,早些找到琴醫才是要事。不如,夫人為我指條明路,該往何處找尋?”
白薇秋水一樣的瞳眸蒙著一層瑩潤動人,看向彆處,略有憂愁:“你要找的人在何處,我如何知道?但鬼劍在何處,聽風閣倒是摸到一二線索。你我皆是為了陛下分憂,自然知無不言,聽說,鬼劍最早現世的地方,是三千雪嶺,天道流。如今,可是又出現了。”
“多謝夫人。”
“不必客氣,這是為陛下,你我的恩怨,來日方長。”
兩人擦肩而過,白薇徑直回到宮內,掌心展開,卻是一道紙條。
自然是擦肩那一刻,林照月遞過來的。
白薇看信的時候,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俯身盈盈一禮。
清甜的嗓音道:“魅主,我去了。”
白薇伸手扶起她,輕柔的為她理了理側臉的碎發,蹙眉道:“委屈萱兒了。”
假白薇嫵媚一笑,風韻天成,搖頭道:“不委屈,若是叫魅主犧牲,委身那個狗皇帝,才是委屈了我們一眾姐妹。魅主為我們做的足夠多了。”
白薇眼底有疼惜隱忍:“再忍忍,等紫芮誕下麟兒……”
叫萱兒的假白薇莞爾:“薇姐姐不用心急,若是紫芮不成,多一個我就多一個機會。”
她又盈盈一禮,娉婷步出宮門,上了前來接人的鸞轎,透過輕薄的白紗,回望了一眼。
白薇低頭看著掌心的紙條,上書一個錚字。
於此同時,出宮的林照月手中,也有一張紙條,寫得卻是:辰。
林照月隻看了一眼,神情不變,隨意揉碎紙張,張開手便是一撮紙屑,撒入魚池,被儘數吞食。
錚,是司徒錚。
辰,自然就是容辰。
“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