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鶴酒卿依舊留了下來,支撐那個世界繼續存在,一麵想辦法將顧矜霄帶出來。
這一點,顧矜霄並不完全知道。
顧矜霄隻是想起來一個此前他無心過問的疑惑:“你是怎麼把我帶出那個世界的?”
鶴酒卿起身走到他麵前,輕輕撫著他的肩背,就像安撫憐愛一個脆弱的孩子。
那雙銀白暗紅的異瞳,清澈溫柔地看著他的阿天。成為天道以後,是不能左右眾生的,所以無形無相,不能被顧矜霄看見。
“你還記得,在夢境和虛妄的交界處,在橋上遇見的幼年的林照月嗎?”
顧矜霄當然記得,就是因為他告訴自己,他們的世界不止一個世界,還有仙人的夢境。
鶴酒卿說:“你複活過林照月,我做鐘磬的時候,有一小塊殘魂保留在他身上。那個世界,又是以我的經曆投影衍生的。”
林照月某種程度上,有那個世界鶴仙人的氣蘊,卻是徹徹底底的人。
他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既無鐘磬的魔心,也無鶴酒卿的道心。鶴酒卿和鐘磬之爭,除了明麵上破的眾生善惡之局,還有一盤暗局,關鍵就在林照月身上。
林照月才是最關鍵的那一局,他若選擇惡,便是鐘磬贏了。他若是和當初的賀九一樣,雖然曆經劫數,卻不改其心,便是鶴酒卿贏。
所以,當初明明鐘磬一路破局,鶴酒卿道心毫無動搖,道意卻不穩了,術法更是不斷流失。因為,林照月因為顧相知,一步步倒向人世之惡。
鶴酒卿說:“他是特彆的,你能看到他接觸他。所以,我想借助他讓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隻有你自己想明白醒來,我才能帶著你一起走出來。”
顧矜霄在橋上遇見的那個孩子,的確是幼年的林照月,卻不是顧矜霄遇見的林照月。
小孩子在年幼時候,還沒有被灌輸世界固定的印象,天然的聰慧和人類集體的潛意識,很容易讓他們得出一些成年人斥為子虛烏有的猜想。
小時候的林照月本就體弱多病,常年纏綿病榻,最是多夢。
鶴酒卿引著他在夢境裡,窺見各種不同的世界碎片,等小林照月發現以後,再通過他與顧矜霄的相遇,間接的將這個暗示告知給顧矜霄。
但是,顧矜霄抿了抿唇:“當時我想到了一些,卻不想相信,我與你隻是莊周夢蝶。”
聰明人若是偏執起來,便會極為的笨了。
“我跟著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隻有顧相知的顧矜霄,沒有顧莫問,沒有鶴酒卿,也沒有鐘磬的世界。那個世界,所有人都好好的活著,無災無厄,就像我為林照月推衍的命盤裡一樣。”
此刻的顧矜霄,臉上隻有一片安然沉靜:“那隻引路的戲參北鬥,是不是你?當時,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我愛的人,是這世間最好的人,與其終有一天我在時光裡迷失,變成那個人所討厭的樣子,顛倒世界卻也找不回他。不如,也做一回他。
眾生皆苦,而他願意成全眾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就像當年九幽之下,若是當時的顧矜霄能甘願自我犧牲,就不會連累這個人替他受這輪回碎魂之苦。
這樣想著,顧矜霄用那顆輪回珠,輸入所有的力量,完成了白薇耗儘一生犧牲一切也想達成的夙願,讓一切重新開始。替人間人心,洗去所有惡業,讓所有人都能得到圓滿。
就像當初九幽荒原的祭禮,在這一刻,遲來的完成。
卻沒想到,地獄的儘頭有這個人來接他。
即便顧矜霄不說,鶴酒卿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小心溫柔地抱住他的阿天,清冷的聲音微微低啞:“再也不會了。”
鶴酒卿有時候覺得,也許他真的原本就是九幽之下最邪惡的魔魅,因為得到了人間獻給他的最好的祭品,才想要做一個好人。
此時此刻的顧矜霄,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倦怠,隻有滿心溫柔眷戀。
他反而回抱安撫著那隻鶴,眉眼的笑容清透無憂:“真好,隻是那樣一點付出,就可以換回你。天道對我很溫柔。”
一旁被虐狗的神龍,久久僵硬不動。
所以,顧矜霄讓它稍等,就是想近距離齁死它嗎?
到底還管不管可憐弱小無助的它,還有它被迫爛尾的幽冥枉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