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得天下不得安寧的神秘方士, 靠在鶴仙人肩上, 任由仙鶴帶著他們盤旋在瀾江之上。
“重建白帝城不難, ”鶴酒卿清冷聲音從容溫柔, “隻是昔日舊部, 許是找不回了。”
顧矜霄重啟世界之後,很多人的悲劇都被改變了。
“無妨。”
鶴酒卿廣袖一揮,橫笛在側正要動手,被顧矜霄製止:“我來吧,未免影響這個世界,你還是少動手的好。”
畢竟, 鶴酒卿是支撐此界的天道, 若是沾染太多因果不好。
顧矜霄橫琴在膝,看著他淡淡笑了:“不過,我們可以合奏一曲。”
玉笛銜一片月色而來,琴音落下瓣瓣梅花, 交織起伏之下,仿佛當年瀾江之夜又重現眼前。
在音韻之聲裡,荒灘僻壤的地上,憑空浮現一座巍峨華美的宮殿,仿佛瀾江河底升起的龍宮。
十二層宮殿之上, 最高的宮殿頂端,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龍銜著一輪明月。
在龍嘴和明月之間, 一道瀑流傾落而下, 仿佛那玉龍的嘴直通大海。
神龍歡喜的飛上去, 坐在它的雕塑上,心滿意足地俯瞰整個瀾江。
這水可不是直通大海,這是直通幽冥黃泉。
白帝城與枉死城互為陰陽,白帝城就是幽冥枉死城在人世的倒影。
對了,世界重啟前,傳說中白帝城的八宮十二殿,有四宮一直神秘隱藏,無人知曉。其實,那四宮本就是不曾存在過人間,一直都是幽冥枉死城的部門來著。
這重現人間的白帝城,在方圓百裡的人眼裡,無疑是飛來的鬼城了,畢竟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可憐昔日坐鎮八百裡瀾江流域的白帝城主,麾下人才濟濟,如今隻得自己親自動手,把遊離人間不能往生也不去幽冥的孤魂野鬼,挨個扔回枉死城裡。
當然,有的也可以收了,扔到白帝城打下手。
故地重遊,顧矜霄仿佛又走了一遍初來此地的路,不同的是,上次他身邊隻有神龍化身的戲參北鬥,這次他還有白衣的鶴仙人並肩攜手,還有頭頂盤旋的仙鶴如影隨形。
顧矜霄一邊走,一邊將舊事說給鶴酒卿聽。
“那時候是早春,雖有些冷,杏花卻已經開了。這個村子叫桃李村,家家卻種滿杏花。風吹落雨的時節看去,滿樹杏花搖曳不散,煞是好看。”
鶴酒卿笑了:“我來過這裡,這裡的杏花杏子,釀的酒極好。雖然重啟了,不過我在春社最古老的杏樹下埋了一壇,應該還可以找出來。”
兩個人便挽著手找去那裡,果然找到十步之外埋下的酒。
鶴酒卿依舊眼蒙白紗,那雙眼睛右眼是暫代幽冥封惡,左眼是執掌天道平衡,等閒都不能讓人直視。
他臉上露出薄暖笑意:“真好。”
不知道是說酒還在真好,還是原來他們未見麵的時候,顧矜霄就已經走過他走過的地方了,這樣奇妙的緣分真好。
顧矜霄沉靜的眉眼也露出清淺笑意:“村南的酒肆老板娘,下酒菜做得極好,那裡能看到滿山芳菲。”
於是,兩個人便攜手帶酒,去了酒肆。
一邊對飲,一邊說起兩個人在這村裡子的經曆。
“那時村裡有個富戶聲稱鬨鬼,我看了看,並無任何鬼魅蹤跡。倉中米糧無故減少,其實是他家的小少爺心善,悄悄拿去賑濟了同窗。隻是知道父親定然不會允許,這才故布疑陣。”
鶴酒卿說:“我若是說沒有鬼,那員外定然不信,隻得讓小白委屈一些,抓隻大耗子丟進去,充當小妖捉了交差。然後告訴那小少爺,下次不要總朝一個穀堆挖,這樣太明顯了。一晃十年了,那孩子應該長了。”
顧矜霄沒料到,他這樣仙風道骨清冷超脫的,竟也會做江湖術士做的事。
“這樣說,我應該見過他。那小少爺長大後繼承家業,成了這個村的村長。”
顧矜霄憶起:“我來的時候,全村都在籌備捉鬼,有個小鬼攪得全村不得安寧。我去裡世界抓他的時候,他竟也不跑,反而鬆一口氣,鄭重其事要我轉告全村,一定要儘快搬走,因為那年的桃花汛很大,即將衝毀山石,湮沒整個村子。”
鶴酒卿明了:“他這麼做,是為了示警?”
“嗯。那孩子說,村裡的人都是好人,他生前時候一直被照顧,吃百家飯長大,村長還是他昔日的同窗。他是意外身亡,舍不得離開,便一直生活在春社裡,吃了很多貢品,便自覺幫著維護村中治安,所以提前感應到危險。可是他是普通的亡靈,並沒有什麼本事被看見,隻能通過讓村子裡的動物製造騷亂,好讓大家受不了搬走。”
那個孩子看到當時連神龍都瑟瑟發抖的顧矜霄,卻是一點也不怕,滿心信任鬆口氣:“幸好你來了。”
被世界善待過的靈魂,理所應當的便會善待世界,同樣,從未想過麵前的方士會傷害他。
鶴酒卿聽完也笑了:“真好,幸好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