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會馬上就死,可身體仍是虛弱,剛一呼吸,就被牢獄的濕黴氣息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孫縣丞麵色陰沉:“明相照,你同知縣大人說了什麼?”
聞人約:“?”
那位先生交待過他,旁人問他什麼,他都不能說話。
正好,他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於是他一味氣喘,什麼也不說。
孫縣丞抬高聲音怒喝:“說話!”
聞人約眯起眼睛,淡然地瞄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他這個官當得再憋屈,好歹是做過他上司的,斷不至於會被一個色厲內荏的小人唬到。
見他不卑不亢,一掃先前畏縮模樣,孫縣丞愈發確定,他必是被聞人約喂了顆定心丸。
他們二人必定是沆瀣一氣了!
他蹲下身來,陰惻惻道:“明秀才,你難道不顧你母親的安危了?”
聞人約知道此人卑鄙,但作為事主被當麵威脅,衝擊的確不同。
他猛然睜眼,眼中閃出難得淩厲憤怒的光芒。
他想罵他一句無恥,但想到先生的指示,他又乖乖閉了嘴,不答他的話。
孫縣丞:“……”
這裡頭絕對有事。
可這明秀才突然態度大改,一副胸有成竹的滾刀肉樣子,卻讓孫縣丞沒了辦法。
他威逼利誘,要的是明秀才改了他那通證詞。
若是一不小心,明老太婆真死了,那姓明的必然深恨於他,搞不好還要聽聞人約的吩咐,再攀咬出一兩個人來,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咬在自己身上。
若是衝明秀才本人使勁,此人身體本就孱弱,將死未死的,若是一命嗚呼,那份證詞便如太爺所說,變成了再也推不翻的最後一份死證。
此刻的孫縣丞簡直如老虎吃天,無從下口。
滿腹愁緒地出了監牢,他瞥一眼諂笑的陳旺:“你……”
陳旺忙哈腰:“爺,您說。”
孫縣丞想旁敲側擊他兩句,叫他分清裡外拐,可話到嘴邊便咽了下去。
陳旺雖說是陳員外家的,但也難保不會早早被聞人約買通。
吃兩家飯的人,不好得罪,萬一漏了口風,這陳旺不管是跑到聞人約麵前嚼舌,還是跑到陳員外麵前下蛆,都不好辦。
況且,明秀才現在確實不能死。
於是,他輕聲叮囑:“彆讓這母子倆死了。”
這正好和太爺的交代不謀而合。
陳旺正在暗自發愁,縣令和縣丞到底聽誰的好,如今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大聲道:“好嘞!”
孫縣丞沒回縣衙,又去了一趟陳員外府。
陳員外見孫縣丞昨夜方來,一早又登門拜訪,還是有些意外的。
孫縣丞來前,陳員外正在練字,聽了下人通傳,便擱筆拱手來迎:“縣丞大人,有失遠迎。今日不坐堂,還要燙壺熱酒來嗎?”
孫縣丞是人精,神色坦蕩,同他如常交際兩句,陳員外便稍稍安心下來,笑道:“我還以為縣丞大人這樣匆匆前來,是明秀才的案子出了什麼意外呢。”
孫縣丞坐定,道:“確是他的案子。”
“哦?”
“是這樣,這明秀才案卷送上去,必是逐級上報,縣、州、府、按察使司,這一條線上,您有能說得上話的人,遞個話,走動一下,是不是能更穩當些?尤其是計大人……”
陳員外一聽,捋須輕笑:“孫大人原是在擔心這個。”
孫汝也不避諱:“員外見笑。小的還沒辦過如此大案,總想儘善儘美才好。”
“不必,莫要弄巧成拙,把口供、證物、案卷一道遞上去便是。”陳員外被打斷練字的興致,雖說有些不耐,但也還是儘量寬慰道,“計大人,哼,那可是個清雅的主兒,越是打點,他越覺得事情有異,怕是要細加查驗了。”
孫縣丞驚訝道:“是嗎?您和計大人也相熟?”
陳員外矜持道:“我有同窗,與他同年科考,我與他倒不曾見過,隻是少有耳聞而已。”
孫縣丞:“這世上難道真有清廉官吏?不圖錢,也總要圖個清名吧。”
“不知,但我聽同窗酒後談起,說他似乎挺愛竹子,常以竹自比。您若真要送,待此事過去,多種幾片竹林,看他是否樂意來南亭踏青。”
孫縣丞頓一頓,撫掌而笑:“那可彆了,刑獄之事,終是麻煩。偶爾沾染一兩次便好,咱們自在逍遙,少讓這位大人留意到咱們,才是正理兒呢。”
又寒暄兩句,孫縣丞告彆陳員外,步行回向縣衙。
街麵上熱鬨起來,與他相熟的人紛紛向他打招呼。
孫縣丞應得心不在焉,在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