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整夜沒合眼,天一亮吳大柱就趕去宮門口等人,等早朝下了人都走淨了也沒看見勇毅侯府三公子的身影。一打聽才知,昨兒勇毅侯府出事,三公子的長子瑞哥兒幾日前不甚落水而亡之事不甚給三奶奶知道了,驚痛之下又動了胎氣,折騰了一夜,卻才險險生下了小少爺。而因拖了太久,胎兒孱弱,三公子請旨傳了太醫,這會子都還沒能離開。
吳大柱隻得又去勇毅侯府,好容易才找到三公子的長隨銅錢兒把事情說了,又添了蕭氏將他支出去買炭,是要拖延他來侯府回稟的猜測雲雲。
銅錢兒聽罷呸一口啐在了地上,罵道:“婊*子無情!”
“我們爺這是犯了災星了,一樁兒接著一樁兒!你先回吧,三爺這會子顧不上她,我先找幾個弟兄出去找找,尋著機會再跟他提。臭娘們兒,走就走了,省的淨禍害人。你放心,咱們爺是明事理的人,不怨您的事兒絕怨不到您身上。”
吳大柱千恩萬謝的去了。
銅錢兒說得輕鬆,他這些年瞧著自家爺和奶奶情誼甚篤,對姓蕭的一向不大上心的樣子以為他不會在意,最多氣憤富察家的子孫流落在外罷了。卻沒想到蒙立一聽就變了麵色,砰一下把杯子摔在了地上,怒道:“前日的事,如何今日才稟?”
銅錢兒連忙跪下,磕頭道:“爺饒命!小的瞧您為著奶奶和小少爺的事兒心力交瘁,不忍再行攪擾,這才……這才自作主張,等得事情稍緩,才敢上報。”
“混賬東西!幾時輪到你來做我的主了?”蒙立狠狠踹了他一腳,提步就往外走,才出門就有人來報,說小少爺不好了。
蒙立腳下一頓,猶是瞧了眼銅錢兒,吩咐:“她走不遠,多調些人手,叫人在城郊各大客棧、酒樓還有寺廟去找。”方才急步往後院走去。
銅錢兒一下苦了臉,京郊的酒樓客棧寺廟,少說也有上百,每日人流也有成千上萬,可是要到哪裡去尋!話雖如此,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了門。
而另一邊,出生不久的小少爺到底沒能留住,接二連三的喪子之痛,幾乎叫雲三奶奶心如死灰,哭暈了一次又一次。蒙立在床邊守著她,眼見得好好一個人瘦得幾乎脫了人形,心裡揪得生疼,到底是暫時放下了蕭氏的事兒。
蕭娘子這一手算盤算是打得剛剛好——事實證明,她自蒙立置下的院子出來,兌銀子,買馬,換裝,投宿,包括第二日一早無聲無息的駕馬出城,蒙立無暇顧及,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她尋著記憶敲開了一戶人家,開門的是個少婦模樣的人,見她先是一愣,隨即撲通跪下,抱住她喜極而泣:“姑娘!”
“珍兒!”蕭娘子眼裡一下也沁出了淚水,忙扶她起來,珍兒一疊聲的喚:“娘!娘!你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一個老婦人尋聲從屋裡出來,直愣愣看了好一會兒,一把抱住她大哭起來:“我的兒!”
“媽媽!”蕭娘子眼淚剛剛止住,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珍兒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一壁又把二人往屋裡勸:“娘快先彆哭了,外頭冷,先讓姑娘進門暖暖身子。”
“哎,哎,我的兒,快些進來。”顧嬤嬤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把人往裡讓。
屋裡燒著炕,兩個小孩子在上頭玩九連環,一個大點兒的小姑娘,一個三兩歲的虎頭虎腦的小娃娃,見有人來也不怕生,滴溜溜的一雙眼睛看過來。
“這個是我哥哥家的綠丫兒,”珍兒指著小姑娘,又指指小的,卻是一頓,顧嬤嬤笑著接話,“那是他們家的,小名兒叫歡子,是來興的崽兒。”
說話間珍兒已把孩子抱下去,讓她上坐。蕭娘子挽了顧嬤嬤坐下,含笑喚兩個孩子到跟前兒,便從手上脫了對鐲子出來。
“使不得!使不得!”顧嬤嬤和珍兒連忙阻攔,要勸的話還沒出口,已叫蕭娘子按住了手:“媽媽彆攔,珍兒跟了我十多年,臨了我卻連份嫁妝也沒給她添得。您就當疼疼我,了我一樁心事吧。”
二人不好多攔,隻得由了她,蕭娘子一人給了一隻鐲子,又另解了個玉佩給歡子方才作罷。
一番折騰,珍兒去後頭喚了她嫂子來把孩子領走,三人才得坐下敘話。
問及往事,蕭娘子隻說恰逢太皇太後六十六壽誕當今大赦天下,方才離得教坊司。
皇帝大赦是頭兩個月的事兒,顧嬤嬤打聽得李氏在特赦之列,也曾叫兒子何慶去打聽過消息,跑遍了教坊司和李家族親,卻沒半點消息。
本指望李氏出麵尋人,不想那一族人卻也寡義,不肯再牽扯一星半點兒。
顧嬤嬤瞧著她心疼,恨不能代她受過,一壁摟著她道:“好孩子,來了嬤嬤這裡,就不要走了。胡李兩家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回去萬落不到半點好。”隻恨恨將之前的事情說與她,最後又道:“嬤嬤托個大,你在這裡住下,你將來的事,嬤嬤替你操心。”
這說的胡李兩家卻是蕭娘子外家和本家了,這蕭娘子本姓李,諱明微,是先文華殿大學士兼內閣首輔李鴻慈的獨女,宣政二年李鴻慈獲罪,李明微本該連坐入教坊司,而因蒙立暗中將她救出,又假托秦淮名妓蕭楚楚之名養在京中,適才有蕭娘子之稱。當日李鴻慈獲罪,外祖胡家非但沒有出手相幫,反而為了劃清界限落井下石,揭李鴻慈早年誤判之舊案,絲毫不顧及年幼的李明微。而今李家又是如出一轍,全然不念李鴻慈提攜之舊情,顧嬤嬤因才罵“兩家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那兩家子人,蕭娘子,或該說是李明微,不消細想也了然於心。
李明微笑了笑,但道:“我爹爹已被李氏一族除名,我於李氏早是無關之人,便要回也回不得了。至於以後如何,不瞞媽媽,我心裡有些計較,說給您聽,您不要嫌我荒唐。”
顧嬤嬤看著她不得其解:“你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