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得是。”皇帝道,“前些日子東南小勝,浙江巡撫史克忠上書陳述戰情,其間對佟啟嶙頗多溢美之詞,並向朕請命,說他有一女,年近二十還沒許人家,希望朕給個恩典,平倭得勝之際,將她嫁給佟啟嶙為妻。朕樂於成人之美,索性一道旨意跟了過去,算作嘉獎佟啟嶙小勝,不料與祖母您的懿旨撞了個正著。方才正想派人追回是否還來得及,卻算著此時旨意已入了浙江境內,卻是追之不及,朕正想著該怎麼辦。”
他說的一本正經,萬分為難,隻將太皇太後的滿腔憤怒化作了左右為難。而陸滿福支起耳朵聽得卻滿心的長籲短歎,心道皇上您就可勁兒的編吧,還請命,還恩典,這時候浙江巡撫要是還敢提他閨女的婚事,您不把人就地砍了都是他祖墳上冒青煙。也不知是誰十萬火急擬了一道指婚的旨意,還八百裡加急送到浙江,就為了留住人姑娘,老天喲,李姑娘造化大啊。
太皇太後沉默,太後皇後一眾妃嬪皆沉默,明妃跟著默了半晌,忍不住出聲:“兩下裡既已都接了旨,都沒收回的理兒,奴才替哥哥討個恩,皇上便叫他兩人都收了,不分大小,如何?”
眼看皇帝越來越沉的顏色,她說到後來都沒了底氣,果然話音一落皇帝便斥:“你當你哥哥是何等的天潢貴胄,巡撫的女兒給他做填房已是高抬他了,竟還要收個平妻?”
皇後默然看了半晌,算是摸準了皇帝的心思,與太後對視一眼,開口:“明妃糊塗了。隻是祖母既給人家指了婚,也沒有讓她做妾的道理,皇上的旨意已經下到浙江,也萬沒有更改的道理,眼下……”
她頓了頓,太後接口,看向太皇太後:“眼下,宮裡的旨意尚未傳開,也隻好額涅將之收回了。”
明妃替她哥哥求得的李明微,雖說是個孤女,後頭卻還有李家和胡家兩門姻親,皇帝此番大赦,已隱有啟用李氏的意味,有那一日,佟家必定如虎添翼。明妃娘家坐大,這是太後和皇後不願看到的,而史家不同,史家和佟家本就是兒女親家,再添一樁婚事,也是無足輕重。至於那李明微,放在外頭不叫人放心,放在宮裡,有她李鴻慈之女的這一層身份,就不足為慮了,因而她們有意推上一把。
太皇太後再顧念著外孫女,也不能置親孫子的威信於不顧,眼見法子都想完了,便點了點頭,“皇帝金口玉言,沒有收回的理,既已指了婚,我這道懿旨便算作廢,那李家丫頭,既然插了手,擇日就再為她指上一戶人家吧。”
皇帝起身垂首,“兒謝祖母深明大義。”
“原是我給你添的亂,”太皇太後一笑,又親親和和的拉他坐下,“這說哪裡話,你日理萬機,祖母原該多替你考量些。”
“孫兒無妨。”皇帝目色溫和,一頓道,“祖母指婚的那丫頭,朕想著也委屈了她,眼見得春闈放榜,多是少年英才,不若揭榜之日,朕做主給她選個夫婿,以示皇恩浩蕩。”
太皇太後一貫操心的就是李明微不要去給她外孫女添堵,聽皇帝攬了事兒,自然高興,但道:“你這麼想,再好不過。”一頓又道:“也彆光操心彆個兒,你自個兒的事兒也多操心操心。雖說有幾個兒女,到底冷清,還要多子多福的好。”說著去看皇後,“這開春選秀的事兒,操辦的如何了?”
皇後忙道:“昨兒已二選看了正黃和鑲黃兩旗,明兒閱蒙軍旗和正白旗,我趕去瞧了瞧,今春的秀女水靈,個頂個兒水蔥似的,皇祖母放心吧,一準兒選進來幾個漂漂亮亮的,隔年就叫您抱孫子抱得手酸。”
太皇太後年輕時生的好,便也喜歡長得好的小輩,給皇帝挑後妃,頭一條就得是長得喜人容貌齊整的,不過說是齊整,齊整過頭了也不行,像明妃,過美則近妖,對於紅顏禍水這一說,太皇太後心裡還是忌諱的。因當初明妃選秀,即便她是娘家送來的,她也不甚喜她入宮,不過礙於佟家還是留了她。幸而中宮已立,皇帝在她身上也沒甚上心,比旁人雖寵愛一些,卻沒出什麼專房擅寵的幺蛾子,太皇太後這才放了心。皇後拿準了她的心思說話,自討得她喜歡。
“聽得!”她一笑按住了的皇帝手,“且不說選秀以後,現下你也不要整日忙前朝的事,多往後宮走動走動。”
“祖母說的是。”皇帝陪著笑,隻拿眼去瞧陸滿福。
陸滿福忙得往前一步,作勢提醒,“皇上來前召了莊親王去禦書房,這會子莊親王估摸著得到了。”
皇帝便順勢起身告退,才來就要走,太皇太後還沒親過來,隻指著陸滿福罵,“你這猴兒最是厭人,回回兒來回回兒的催,下回不許你來。”
陸滿福隻是腆著臉笑,拿袖子抹頭上汗,心道祖宗您可冤枉死我了,我這回回催也不是我想催啊,還不是被皇上逼的。
他瞧眼前頭的主子,明明成了事兒,合該高興,怎麼還是一臉陰沉沉的,不由縮了縮腦袋,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