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繃緊了嘴角,五指並攏,將虛懸在她肩頭的那隻手收回,撩袍半蹲在她麵前。
近在咫尺。
他目光在她麵上逡巡,帶著近乎□□的意圖去打量那張絕世的容顏。
雙十年華的姑娘,縱使平常的相貌,亦是風華最盛的時候,像一朵初初綻放的花朵一般飽滿多姿,便不消說她這一張臉,隻可惜,那表情太過寡淡,寡淡到叫人忍不住要做些什麼,來叫它泛起些波紋。
意隨心動,他伸手去描摹那如畫的眉眼。
果然她受了驚般向後躲去,被他一用力扣住了肩胛,重重往前一帶。
她險險落到了他懷裡,他沒抱實,虛虛將人籠在臂彎,隻令她動彈不得。
“你的毛病,就是不肯信人,不肯與人交心。”他輕輕撫過她的麵頰,順著臉頰滑下來,字裡行間都帶著危險的味道,“你自以為你是在拒人於千裡之外,殊不知,越是這般,越叫人不能死心。”
她麵上隱有怒意,偏了頭躲避他的碰觸,他不在意似的輕輕一笑,指尖轉而在那精致的頜骨處流連,“原就像在百望祠說的,紅顏美人,我並不願以此待你。所求唯是一知己之交,隻是,朕以赤誠相待之時你卻不肯傾心,今日境地,也是你自己一步步造就。”
手上一個用力,欲攬她入懷,便見那姑娘眼淚決了堤似的,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偏她又不肯哭似的,一味強忍著,直眼眶裡蓄滿了淚,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那眼淚像是帶了魔力,一瞬叫他心裡軟了下去,再與她計較不得。
原就愛心疼她,顧念她,倒最後反叫她一躲再躲,眼下,他被自己氣笑了,竟覺得不該一時沒忍住迫她太緊。
明明打算好了要慢慢來的。
他歎了口氣拿袖子給她抹眼淚,一麵卻沒什麼好聲氣,“哭什麼,我又不曾怎麼樣你。”
她掙了掙,他順勢竟也就放開了她,由著她一下退開三步遠,遙遙朝他叩首,聲音哽咽的道:“萬歲厚愛,民女受之不起。”
皇帝將將平息的怒意一下又犯了上來,在這麼呆下去,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受之不起……”他玩味似的重複著這句話,斜斜吊起了嘴角,驀地又沉下臉去:“這個借口尋得好,朕命你,受之不起也受著。”
“皇上說過,允我一生自在,不為人所迫。民女……”她叩頭下去,一字一頓道:“不願受。”
他氣笑,當日允諾她的話,這當口果然是用來堵他的最佳選擇。
他對她的恩寵,她反而樣樣反加諸於他,恩將仇報。
他一下打開了門,但道:“從你所願,朕等到你願意為止。”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李明微脫力一般伏在了地上。
竟是……竟是那樣!早知如此,她何必處處設防,處處躲他?
她心裡一時酸楚難言,眼淚簌簌的湧出來,大顆大顆的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不必當值,陸滿福還在扯著吳宗保閒話,一眼卻看見自家主子麵色不善的從梅塢裡大步走出來,不由一驚,不是說膳時也不必來問得麼,怎麼這早晚就出來了?臉色還這樣難看……
兩人小心翼翼的迎上去,伴在他身側,足隔了有一丈遠,陸滿福沒敢出聲,倒是吳宗保,拿捏著道:“主子,怎麼了?”
見皇帝麵色未改,方繼續道:“姑娘家麵薄,不像宮裡的娘娘小主似的,有嬤嬤專門調|教過,難免忸怩,不懂得哄皇上歡心,時日一久,瞧見皇上的好了,心也就自然貼上來了。奴才覺著,這其間雖然波折,難得卻是能收獲一顆真心。”
皇帝嫌他多話似的,瞪了他一眼,慢慢又斂了眼色,但道:“找個人去瞧瞧她。”
這是不惱了,叫他過去瞧瞧。吳宗保痛快的應個“嗻”,立時應命去了。招來兩個宮人,一道進了梅塢。
卻見先時還一身清傲的美人,此時竟如暴雨後的嬌花一般,頹然無力的癱在地上,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接著一顆。
主子爺喲,這是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來時還盤算得好好的,一步步要哄著人家,怎麼轉眼兒就變了樣兒。他心裡腹誹一句,連忙一路小跑過去,支使人把她扶起來,自己卻在旁殷殷關切,“姑娘這是怎麼了?同咱們主子爺鬨彆扭了?咱們萬歲爺久居尊位,難免脾氣大些,行事隨性些,可心裡頭是體念人的,瞧將將出去了,就打發奴才過來瞧您了,您千萬甭往心裡去。”
一麵說,一麵從宮人手裡要了一方潔白的帕子遞過去,打發她們:“去打些熱水過來。”
李明微在椅上坐了,接了帕子抹淨了眼淚,竟立時不再哭了,卻垮塌著肩膀微怔,片刻略略直起身來。
一時宮人端了水進來,吳宗保親自擰了帕子遞給她,“姑娘擦擦臉。”一麵卻又打量她,“主子爺是怎麼惹姑娘不快了?姑娘同我說說,咱們雖是做奴才的,好賴還能在萬歲爺麵前說幾句話,您同我說說,回頭我勸勸萬歲爺。”
他彎著嘴角溫溫和和的看著她,麵色一派親和友善,原料她會訴上兩句,不料那姑娘卻隻拭了拭眼角,便站起身來,納了一褔道:“請公公回稟陛下,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