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也不去。”
一句話,擲地有聲。
“李姑娘……”吳宗保一提袍子,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叩頭道:“求姑娘可憐可憐咱們,您鬨這麼一場,咱們都彆想活了。”
她沒再說話,直至敬事房抬了軟轎過來,一言不發的上了轎。
“乾爹……”陸滿福將吳宗保扶起來,一顆心隻覺虛虛的懸在嗓子眼兒,“她是……”
“跟著,快跟著……”吳宗保擺了擺手,自先跑了上去。
敬事房總管孫耀安跟在後頭,一臉稀奇的打量過來,“怎麼了?我說大總管,急成這副模樣。”
“彆擱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吳宗保心急,一個眼刀就飛了過去,沒好氣的道:“叫底下人盯緊點兒,我可告訴你,今兒這姑奶奶不好伺候,一個不好,你我都得掉腦袋!”
西圍房到燕禧堂沒幾步路,李明微自下轎進門,後頭跟進十數宮女婆子。
門關了,裡頭沒有動靜,三個人各懷心事的站在門口,陡然卻聽一陣哄亂,驀地抬起頭來。
吱嘎一聲響,教引嬤嬤一臉菜色的開了門,麵上驚魂甫定,“孫公公……”
“怎麼了?”吳宗保先行問了出來。
“才那姑娘要撞柱,被咱們拽住了,隻是……額角還是擦破了點皮,不嚴重,洇了點血,已經止住了……”
“你……”孫耀安倒吸一口氣,重重一甩袖子,冷聲便斥,“說了叫你們留心盯著,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他拍著兩手,一時急得走來走去,“這臉上帶出彩了,皇上瞧見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趙嬤嬤望他一眼,期期艾艾又道:“這會子還在地上坐著,誰都不讓碰。咱們不敢動,怕再出什麼變故。”
“她……”孫耀安一時噎住,拿眼覷向吳宗保,老家夥麵色竟鎮定下來,回頭去尋陸滿福,“呈皇上去吧。”
“乾爹?”陸滿福一遲登,恍以為是聽差了。
“去吧。”吳宗保擺擺手。
陸滿福猶疑著去了,不多時就跑了回來。
“如何?”兩個人四隻眼睛一臉關切的看著他,但見他手裡拿了巴掌大的一張字條,他呼了口氣,揚了揚手,“萬歲爺叫送給她看。”
吳宗保接過去,徑直給了趙嬤嬤,叫她拿進去。
趙嬤嬤雙手捧了,匆匆進門,片刻的功夫又跑出來,回稟:“起來了,隻是不準咱們服侍。”
“由著她由著她!”孫耀安長呼一口氣,一擺手打發了她,轉眼兒去瞧吳宗保,“這誰家的祖宗,比皇後娘娘還能伺候!”
“帝後同尊,皇後是皇後,位至皇貴妃都沒得比,”陸滿福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您慎言。”
孫耀安抿唇沒再說話。
三人在門口站了半晌,方見趙嬤嬤又推門出來,麵色為難的道:“要衣裳。”
宮裡頭的規矩,自來侍寢的妃嬪不著寸縷,拿大紅錦被一裹,擱到龍床上等著禦幸。彆說衣裳了,絲線都不能帶半根兒。
三人麵麵相覷。
到底吳宗保大手一揮下了決斷,“拿套中衣過去,出了事兒,我擔著。”
幾人長噓一口氣,叫來背宮太監,到底順順利利的把人扛到了又日新。
寢殿裡燃著龍涎香,嫋嫋甜膩的味道。
她脫開棉被坐起身來,雪白的中衣貼在身上,有著單薄伶仃又堅毅不屈的味道。
紅燭淚儘,宮女進來換蠟燭,被她嚇了一跳,忙低了頭退出去,正遇皇帝緩緩踏進門來。
繞過落地花罩即看見她,偌大的一張床,緞青的帷帳往兩側勾起,她坐在上頭,定定的望過來,倒有幾分兩軍對壘嚴陣以待的味道。
他心裡著惱誰給她穿了衣裳,若是一掛,她可還有這一分氣魄。
他緩緩走近。
宮人放下了輕紗帳,層層疊疊罩下一個密閉的空間。
她仍然望著他,不閃不退。眼睛裡內容豐富,又仿佛什麼都沒有。
“你想說什麼?”他不疾不徐的在床邊坐了下來,眼望著她,亦是不明的意味。
她道:“我曾敬陛下是君子。”
“可朕,行了小人之事。”他一挑眉,捏住了她的下巴,細細的打量她額角的一點傷痕,繼而慢慢遊弋到了玉白滑膩的脖頸,猛一伸手把她帶進了懷裡,溫熱的呼吸吹拂到耳邊,“確然,是以,今日無論你說什麼,朕亦不打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