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凜然拂袖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道:“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除了一門心思想著她,可還有半點為帝為君的樣子?你若是一開始就乾乾脆脆納了她,憑你們怎麼鬨,哀家這裡一個字不多說。可你自己想想你已為她做了多少荒唐事,一麵想要她,一麵卻由著她,到最後有了孩子,有了孩子你竟還……竟還……”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吸了口氣略微平複,“叫她呆在外頭,惹出事來,再叫你的發妻去收拾爛攤子,皇兒,你是有臉啊!”
這孩子的來曆她倒未曾多想,因絕對想不到她那錙銖必較的兒子還能容得下這般事,倘若省得這孩子並非皇帝所有,必得氣得背過氣去。
時下已是以手扶額,長長歎息,顯然氣到了極致。
話說得是極重了,皇帝卻沒及計較,隻是深深羞愧,一個箭步上前扶她,叫太後一手拂開,又是深深吸了口氣,飽含痛惜而失望的看著他,“皇兒啊,紅顏禍水,女色誤國,你從小聽過得還少麼?現下還要把她放在身邊,繼續來亂你心智,惑你心神麼?哀家不能答應,祖宗的在天之靈也不能答應。天家容不下你的兒女情長,”她撫他的胳膊,慈愛又果決,“哀家今日就做了惡人,寧可你恨我,不叫咱們娘倆將來無顏麵見完顏家的列祖列宗,你若放她,我留她一命,若不然,我絕不容她!”
一番話,軟硬兼施,擲地有聲。
皇帝是個執拗的人,但凡他下了決定要走的路,千難萬險,也不過是遇神殺神,佛擋殺佛,唯撞上太後要多一番思量。
太後若是胡攪蠻纏還罷,偏她不是,樁樁件件擺明白了給你看,怎麼是對,怎麼是錯,你自己心裡早有決斷。
他最開始就要瞞著她是因為心裡清楚,即便她真的處置了李明微,他這裡也無一字可說,因他是真的陷進去了,不深,輕易卻也難脫身。
已不是一開始隻是想要她的感覺,他已在顧慮她的喜怒,顧慮她的哀樂,想她高興,想她走出來。
竟就在這未曾相見的一個月裡,事事都有了潛移默化的轉變,隻有留她的心未變。
“額涅,”他微微偏了頭,踅身走開兩步,因是麵對著他一向敬重的太後做得頭一回忤逆,這忤逆來自於他的執迷,“我不會叫你動她的。”
他是皇帝,但凡要做什麼,太後也管不住他,不過他一向恭順罷了。
“好……好……”太後氣得連聲道好,“我的好兒子……”她踉蹌兩步被金嬤嬤扶住,吞聲咽淚,隻指著門道,“帶他去,叫他把人帶走,往後……往後不要再踏進我慈寧宮半步!”
“兒子回頭再給額涅賠罪。”皇帝一頷首,竟也就走,大步流星的出門走向後院,隻聽得太後聲氣不接的一聲長哭:“先帝爺啊……”
太後性子剛強,除卻先帝去時,從未見落過半滴眼淚,皇帝自知是傷了她的心,腳下卻沒停,狠心往後院走去。
太後這裡再難,他也放不得她。
一路往後頭走,她坐在偏廳裡倒是安寧,端著茶杯,周邊圍著幾個小宮女,金嬤嬤打發來的,年紀小不甚知事,正細聲細氣的和她討論什麼水配什麼茶好呢。
難得見她不擺臉色,間或還願意說上兩句話,不時還沾染幾分隱淡的笑。
個沒心沒肺的!
皇帝險些咬牙切齒,一撩袍子跨進門去。
侍女們一驚,俱都站了起來,慌慌退到了一邊。
她那裡側對著門,反應最慢,待看過來臉色即是一沉,死死繃緊了嘴角。
他氣得肺疼,磨了幾回牙槽,待得走近,臉上卻泛了笑意,“天晚了,莫惹太後歇息了,先隨我回去吧。”
說得倒想是接她回家的一般。
她先是帶了警惕的看他,一瞬卻染了隱隱的譏誚,“太後已準我出家。”
言下之意,她和他是沒關係了的。
“朕沒準。”他心頭火大,壓著怒意看她,伸出一隻手來,沉聲低喝:“過來!”
無處容身。
她倒是過去了,揚著下巴,眼裡帶了譏誚,正站在他前方,輕悄悄的,說的話更可惡。
“我已然這樣了,陛下您還不放手,竟不覺得,心裡頭膈應麼?”
他拽住了她的手,轉身出慈寧宮,一步一步,臉上隻是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