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佳薇接過資料,並沒有看的意思,隻是說:“你做事我放心。”
溫渝淡淡笑了笑。
駱佳薇道:“還有半個小時,你去看看會場有什麼要完整的,今天的講座非常重要,彆疏忽了什麼,要不再搞個下一場,我就不好向院長申請了。”
“好的。”
說的清楚點,溫渝的工作就像跑腿,忙著彆人的事,像居委會大媽,沒有一刻做的事情是自己的。如果不是因為熱愛創意寫作,大抵早回揚州老家去了。但她也心甘如怡。在教學和努力上,她是很尊重駱佳薇的。
會場的布置一切正常,有學生慢慢入場。
溫渝讓學生會放著輕音樂,維持會場秩序,座位都坐不下了,很多學生都在後麵站著。她也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等著駱佳薇和張玉河從門口進來,頓時掌聲雷動,說話聲消失,周圍慢慢變得安靜。
這樣的訪談式講座,她聽過很多。
今天也來了一些圈內的文化人,都低調的坐在下麵。溫渝掃視了全場一眼,目光放在牆上鉛筆繪畫的駱佳薇與張玉河對話的海報上。年逾五十的文學家,麵對文字低調的近乎謙卑。聽說最近有一本書馬上寫完,很多文化公司想要去談,但都被拒之門外,見一麵也很難,想必今天場下坐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講座持續了兩個半小時,無一人離席。
駱佳薇的言談舉止深受讚賞,在麵對張玉河的時候,很是謙虛。雖然很多文字都是溫渝準備的,但駱佳薇嫻熟的厲害,遊刃有餘。一個年輕美貌的成熟女人,大抵沒有人不喜歡。
講座結束,張玉河婉拒酒席便離去。
駱佳薇追了上去,言辭懇切道:“張老師,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是用過午飯再走吧,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
張玉河笑笑,說有機會再說吧。
迎麵開過來一輛黑色大眾輝騰,駕駛座的人下來,與張玉河握手笑道:“張老師,林總派我來接您。”
駱佳薇有些一愣:“江橋?”
江橋打開後座請張玉河上車,關上車門,這才抬頭,有些意外,但還是非常客氣的喊了一聲:“駱小姐。”
這一聲駱小姐,聽的駱佳薇一怔。
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像是發生在昨天,看著汽車遠去,那一瞬間隻覺得心裡空蕩蕩。
溫渝站在不遠處,遲疑的走近。
她看著駱佳薇失魂落魄的樣子,慢慢停在旁邊,輕聲道:“教授,您的手機。”大多數時候,她都願意喊教授。
駱佳薇這才回神,問她:“你中午有什麼事嗎?”
溫渝:“沒什麼事。”
“今天的講座細節都錄了吧?”
“錄好了。”
“你整理一份電子版,晚上交給我。”駱佳薇慢慢收回目光道,“就在辦公室弄吧,有什麼事情我好方便叫你。”
溫渝:“好的。”
大眾輝騰今年三月剛宣布停產,車主的身份不言而喻。況且能大搖大擺開進宜城大學的社會車輛,也是不容小覷。張玉河這麼肯給麵子,就算答應駱佳薇做講座,一頓飯的時間也是不願給,看來其中也似乎並不都是順水人情。
那個下午,溫渝一口水都沒喝過。
講座內容又長又密,錄音的地方有些聽不清。現在大多人辦講座都弄PPT,張玉河就靠一張嘴,說的比書上的還好,溫渝忍不住讚歎文學家就是文學家。
她昨夜一晚沒睡,弄到傍晚,全靠咖啡續命。
駱佳薇早已經下班,讓她將電子版發到郵箱。溫渝一邊打哈欠一邊寫,還有半個小時的篇幅,擔心辦公室裡困得睡過去,索性拿起電腦去了教學樓下,找了個長椅,盤腿坐著,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一邊聽一邊敲打改動,哈欠打的眼淚一直流。
李湘電話過來,她都顧不得。
宜城的天氣總歸來說比較溫和,但是那一晚隱隱有些涼意,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溫渝懶得換地方,隻想趕緊搞完睡覺。
眼看著要變天了,宜城的街道變得匆忙。
江橋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林淨寧站在落地窗前抽煙,黑色襯衫鬆開領口,袖子挽起,一隻手夾著煙。
“老板,已經送走了。”
林淨寧“嗯”了一聲。
江橋猶豫了幾分還是道:“今天去宜城大學接張玉河老師,遇見了——駱小姐,這場講座是她主辦的,當時迎麵撞上,問候了一聲。”
林淨寧抽煙的動作一頓。
江橋道:“駱小姐如今是宜城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他很快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低頭,目光落在煙灰缸上,拿起煙彈了彈,淡淡問道:“她說什麼了?”
江橋搖頭:“沒說什麼。”
林淨寧收回目光,看著窗外的高樓,深吸了一口煙,才緩緩開口:“我一會兒要用車,你先回去吧。”
江橋沒應聲,悄然退去。
林淨寧抽完那支煙,撈起沙發上的外套下樓。天上烏雲密布,他一時有些煩躁,開車隨處溜達,開去了朋友的夜場。那邊有幾個是知道他底細的,瞧著他遊戲人間,看破不說破,周圍人隻當他開了個公司,低調至極,背景深厚,話也不會亂說,都跟著他那堆狐朋狗友會喊一聲“少爺”。林之和穩重中有些正直大義,林淨寧則看著氣質乾淨,眉宇間亦正亦邪,多的是少年氣玩味樣子,卻更多隱忍狠厲。
朋友見他來,開玩笑:“寂寞了?”
包間裡就他們倆,牆壁外圍多固定了幾層海綿隔音板,顯得厚重沉抑。林淨寧坐在角落的沙發裡,隻是笑道:“你挺消遣。”
“我還消遣?逼婚逼到家了都。”
朋友叫楊慎,和林淨寧一般大,都是一個大院從小穿開襠褲玩出來的。楊慎在圈子裡玩的好,誰見了都給幾分薄麵。這幾年林淨寧來宜城發展,楊慎出了不少投資。有人問楊慎,你身邊那哥們誰啊?
楊慎的回答是:“少爺。”
能讓楊慎叫一聲少爺,那可不是誰都能攤上話的。林淨寧從前不太喜歡聽這稱呼,他這些年極力想擺脫林家孫子的名號,就想靠自己做點事。但真到了後來,他才慢慢了解,有些事光憑借能力是做不好的,而他姓林。
見他情緒不太好,楊慎問:“什麼事惹著你了?”
林淨寧:“沒什麼事。”
楊慎不以為然:“你這人沒什麼事就是肯定有事,而且還不是小事,要不想說,就點幾瓶好酒搓個麻將,給哥們多放點水。”
林淨寧嗤笑:“你怎麼和林之和一個樣。”
“什麼樣?”
林淨寧:“唯利是圖。”
楊慎:“我和大哥可不敢比。”
林淨寧笑了笑。
楊慎真叫進來幾個兄弟搓麻將,有的帶著女朋友。認識的會喊林淨寧一聲林總,見他玩的開也漸漸放鬆下來。
就那一會會兒,林淨寧輸了好幾萬。
他見慣了生意場上道貌岸然推杯換盞,從前有多瞧不上,現在自己卻站在風暴的中心,玩的這一套是遊刃有餘手到擒來,笑意裡藏著世故。
林淨寧喝了點酒,推了牌麵。
“你們玩,輸了算我的。”他一向大方。
他揉著額頭,有些暈眩。楊慎叫了司機送他回去,路上飄起小雨。林淨寧吹了點風,酒意半醒,腦子裡有些淩亂,吩咐司機換道。
這一路上高速,開去了宜城大學。
林淨寧眯著眼打困,不經意間醒來,車子已經停在校門口。司機不知道該怎麼走,又不好開口說話,看著他醒來。
他道:“往裡開。”
這種車牌型號的社會車輛,大都是有頭有臉,學校一般很少阻攔,通常都是很客氣的默默放行。林淨寧隨意指了方向,車子緩緩停在文學院門口。
地麵是乾的,這邊似乎沒下雨。
林淨寧在車裡坐了一會兒,緩緩推開車門下車。他先是低頭點了一支煙,這才抬頭看向教學樓方向。耳邊一聲輕輕的嚶|嚀,他目光往下一移。
視線就那樣落在溫渝身上。
溫渝的頭發有些微微淩亂,束在腦後,一捋劉海貼著臉頰,她閉著眼睛睡得很沉,枕著電腦,懷裡抱著書,就那樣躺在長椅上。白色襯衫被壓褶皺,黑暗的夜裡,路邊微弱的路燈下,襯得她那張小臉明淨透亮。
林淨寧目光深沉,看了一眼。
他轉身就要走,腳底有風吹過來,搖椅上的人動了動,更深的蜷縮起來,懷裡的手微微鬆軟,垂落在半空,書上的幾張紙飛落開來,有一張掉在林淨寧腳邊。
他皺了皺眉,彎腰撿起來。
借著車裡的光,看清了最上一行的署名,寫著三個字,駱佳薇。林淨寧重新將目光落在溫渝身上,有點麵熟。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掐掉煙。
風似乎更大了,林淨寧借著酒意玩味,停了半晌從車裡拿過西裝外套,三兩步輕聲走過去,俯腰給她蓋上,臉色漠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上車離開。
司機問:“林總,現在去哪兒?”
林淨寧說:“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