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看著我,好幾分鐘沒有說話。
和最親密的人對峙時,每一分沉默都是尖銳的。
他的沉默讓我的理直氣壯忽然打折了幾分。
“明天……”他說,“不,現在,現在我就去把貓眼換掉,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上班。”
他捧起我的臉,並沒有因為被懷疑而生氣,目光很堅定,“或者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來考驗我,點餐的事是我的疏忽,我今天隻是想讓你嘗試一下新的口味,抱歉阿臻,我讓你難受了。”
他說著抱歉的話,但是此時心裡難受的卻變成了我。
我搞不清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他不對勁還是我神經病了,到現在我想大概率是後者。
這讓我我很難過。
明承並沒有說空話,他說完就去地下室找了一個備用的貓眼回來,當著我的麵把舊的貓眼拆掉了換了新的。
結束之後他打開了院子裡的燈,讓我重新試用了新貓眼。
我趴上去,雖然新貓眼有些不清楚,但是我看到外麵的院子燈火通明。
他把舊貓眼拿給我看,“外麵積灰了,如果白天不開燈確實很難看到外麵。”
說完他又向我笑:“阿臻記得我的話,記得出門前查看外麵的環境,我很欣慰。”
他寬容大度,被我無端的冤枉和質疑也並沒有說什麼,還反過來安慰我。
我哭了。
其實我真的很少哭,人生所有的眼淚都掉在了明承的麵前。
我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流下,鼻子堵了,說話就有些含糊,但我還是儘量清晰地說:“抱歉。”
我意識到和我這種有精神病史的人結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曾經以為我的病並不會影響我的生活,畢竟我大多數時間很樂天派,每天熬夜玩手機,上午睡到自然醒,心還很大,工作能拖就拖,凡事都比較看得開,連趙醫生也說這兩年我的症狀很輕了,堅持吃藥應該很快就會好。
明承拿開我捂住臉的手,擦去我臉上的所有淚水後,低頭和我接吻。
他撬開我的牙關,我們之間沒有距離的糾纏親密。
良久後,他的聲音從彼此黏膩的吐息中傳來,低啞磁性而溫情如水:“我知道,你太在意我了,因此我身上的事都很難讓你忽視。”
他矮下身子,手臂環過我的大腿,將我整個人抱起來向臥室走去。
我放縱自己靠在他的懷裡,嗅著他身上的香水味,流蘇花的味道清雅綿淡,讓我精神得到放鬆。
臥室的大床是我選的,床墊很軟,躺在上麵就如同墜入雲端。
我躺在雲上,他的手臂支撐在的我頭兩側,美目高臨下的看著我……
我們度過了一個很美好的夜晚。
後半夜我昏昏欲睡時聽到他覆身在我耳邊說:“明天出去玩玩放鬆一下吧。”
意識消失之前,我朦朦朧朧地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
第二天,我還是九點多醒來的。
像往常一樣,陽光很明媚,餐廳有早餐,餐盤裡有我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而手機裡是明承絮絮叨叨的囑托。
我今天覺得心情好了很多,於是積極熱了早餐,吃完之後又老實吃了藥,隨後我久違地從衣櫃中取出我喜歡的衣服,穿戴整齊之後覺得今天真的很舒服。
身心都是舒暢的。
出門時我特意選擇了高領的襯衫,還給我的小白鳥倒了滿滿的糧。
“你那個鳥就是個養不熟的東西,天生就愛啄人,在被你收養之前已經轉過好幾家,你居然還留著。”
清冷的女聲響起,一個極為高挑的女人站在院子門外。
女人個子和我一個男人相近,肩膀寬闊,麵部線條柔中帶剛,穿著一身中袖收腰長裙,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臂很有力量感。
我向她笑:“明儀。”
明承的妹妹,溫明儀,我唯二的朋友之一。
我給她打開院子門,她卻沒有進門,而是半靠在牆上向我揚了下下巴,“我工作很忙的,找我到底什麼事?”
雖然她長大之後就對我態度惡劣,但是我還是很喜歡逗她,無論她長成了180的大女人還是小小的女孩子在我心裡還是那個不會係鞋帶的小妹妹。
我向她挑眉:“我想和你出去玩。”
她看著我,似乎愣了一下,隨後不可置信地看我,我耍了她,她態度卻軟了很多,“我,我工作真的很忙……”
我擺擺手,苦口婆心:“成為世界冠軍女拳擊手還是很難的,偶爾休息兩天也當給身體放鬆了……”
明儀皺眉看我一眼:“什麼?”
我很會看臉色地閉嘴了。
裕華的夏天很美,本市很愛花,綠化帶栽種的都是牡丹,開車從主道走一圈放眼望去粉雲碧霧,姹紫嫣紅。
我們去本市最大的琉璃陽光花廳喝了玫瑰釀,又去看了話劇,中午去吃了不健康的肯德基。
溫明儀穿著大幾萬的裙子咬漢堡時,有不少人驚奇地側目,但是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並不以為意。
時間真是一個魔術師,把柔軟稚嫩的小女孩變成坦然成熟的大人。
下午時她開車將我送回了家裡,我不舍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們好久沒這樣聚過了,我爭取下次把明承叫上,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
明儀本在低頭吸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聽到我這麼說她吸煙的動作忽然一頓,半晌後緩緩抬起頭來,用一種怪異地目光看著我。
那目光中有驚訝,還有很多情緒,我一時沒看明白。
她皺著眉看我,語氣有些猶豫地說:“……你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