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點,審計團隊陸續到達沛達,開始一天的工作。
餘未然一邊補著口紅一邊跟人聊天:“要不是因為和我爸吵架了,最近不能惹事,我怎麼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我聽說唐葵直接在顧總麵前灌了一杯酒,但人家壓根沒正眼看她?”她把化妝鏡合上,嘖嘖道,“我竟然因為加班錯過了這麼一出好戲,真可惜。”
餘未然扭頭問身邊的同事:“你昨天去了嗎?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
同事低頭衝著餘未然使眼色,她後知後覺地扭頭,正好看見唐葵帶著小朱路過她的工位。
不知道唐葵有沒有聽見她的話,帶著助理麵無表情地走過去了。
餘未然翻了一個白眼:“就裝吧。”
唐葵拎著公文包站在電梯裡,看著液晶屏上的數字緩慢地跳動著下降。
電梯裡隻有她們倆,唐葵扭頭問身邊的小朱:“昨天你怎麼沒去沛達的晚宴?”
小朱正在低頭對著資料上的數字,聽見唐葵問她話,抬起頭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笑得有些靦腆:“我昨天去流浪狗救助站當誌願者了。”
“流浪狗救助站?”唐葵突然想到了什麼,追問道:“你們那裡所有的小狗都會登記嗎?”
小朱點了點頭,回答道:“所有的都會記錄在冊,包括編號、照片、入站時間、身體狀況等,後續的領養情況也會跟進。”
唐葵眼睛亮了亮,對小朱說:“小朱,你能幫我找一隻柯基嗎?看看它在不在編。”
“當然可以,小葵姐你把照片發我就行。”
唐葵點開手機相冊,從收藏夾裡翻出了一張照片,小柯基吐著舌頭撒著歡,照片因為小狗的移動而顯得模糊,但她當年的照片幾乎都刪光了,這是幸存下來的唯一一張。
“在我出國前,它的……”唐葵頓了頓,繼續說道,“它的主人就有不想繼續養它的意願了,之後大概率是被送養了,不知道它的新主人對它好不好,我還是想試著找一找。”
小朱看了看,提醒道:“這是一隻健康可愛的狗狗呀,這種就算到了救助站也能很快找到新主人的。”
唐葵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雖然希望渺茫,但是她還是想試一試。
“我把這件事加到備忘錄上。”
小朱從兜裡拿出手機,手臂不小心一鬆,夾在胳膊肘下的厚厚的一遝資料散了一地。
唐葵蹲下和她一起撿起來。
小朱衝唐葵甜甜地笑:“謝謝小葵姐。”
“沒事。”
電梯液晶顯示屏上的數字停在了“5”。
進所大半個月了,今天這是小朱第一次和唐葵聊工作以外的東西,頭一回感覺和上司拉近了距離,她也打開了話匣子:“小葵姐,昨天在沛達晚宴上的事情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與此同時,電梯門緩緩打開。
唐葵聽了小朱的話之後,手上的動作一頓,說道:“沒關係,我不在乎。”
一雙鋥亮的皮鞋映入眼簾,唐葵抬頭,視線撞進一雙冷淡的眼睛裡,她有些慌亂地起身,讓電梯外的人進來。
小朱蹲在角落裡撿地上的打印紙,沒有注意到進來的人,繼續說道:“你沒放在心上就好,不過他真的一點都沒有顧及你的麵子,我之前就聽說那個顧總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眼裡隻有利益……”
“小朱”唐葵打斷了她的話,“你把這些資料重新整理一下吧,待會兒要給第三方簽字的。”
“啊,好的。”
唐葵後退到角落裡,Mola今天來沛達集團簽合約,隨行的工作人員個個都妝容正式,儀表堂堂。
顧羽弘穿著挺括昂貴的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
在鏡子裡,唐葵和他的視線碰撞到一起,兩秒之後又不約而同地移開,唐葵的心跳亂了兩拍。
扭頭看見小朱神色自然,唐葵意識到助理大概不知道進來的人是誰,她在心裡暗自歎了一口氣,不過小朱的話他肯定聽到了。
電梯停在一樓大廳,Mola的人率先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特助閔書在憋了很久之後,終於找到機會問老板:“顧總,咱們為什麼這麼早就將要收購致遠的消息透露給王總?這王總可是有名的大嘴巴,他不會到處亂說嗎?”
“就怕他嘴嚴。”豔陽天陽光刺眼,顧羽弘微微眯了眯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將信號釋放出去會給致遠帶去怎樣的影響?”
閔書恍然大悟:“合作夥伴續約的時候會慎重,銀行在評估信用水平時也會更加謹慎,加速致遠的資金鏈斷裂。”
說罷,他衝著顧羽弘豎了豎大拇指:“老板高明。”
眼光毒辣,運籌帷幄,上位者的特質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顧羽弘沒有理會他的馬屁,問道:“沛達的審計團隊之後會不會給我們發詢證函?”
“會的。”閔書扶了扶眼鏡,解釋道,“雖然他們獲取審計證據的時候是抽樣,但是我們作為最大的供應商,是肯定會收到華夏發來的詢證函。”
顧羽弘扯了扯領帶,吩咐道:“先壓一壓,暫時不要回函,等我的安排。”
“收到。”
閔書將老板下達的命令記錄下來。
顧羽弘以前從來沒有管過這種小事,儘管閔書有些疑惑,但作為特助的他深知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顧總,請留步。”
不遠處,唐葵小跑著追了上來。
顧羽弘偏頭對閔書說:“你去車上等我。”
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碎金,唐葵和顧羽弘兩人麵對麵站著。
顧羽弘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唐審計找我有事?”
一口一個“唐審計”不斷描摹著他們之間的界限,就如同他們之間保持著的禮貌的社交距離。
顧羽弘的瞳色在陽光下偏棕色,配上冷漠的表情,一雙桃花眼都顯得無情。
唐葵微微低頭向他致歉:“顧總,很抱歉。我助理不是故意的,她年紀小還沒畢業,你不要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也不要跟她計較。”
短促而低沉的笑聲從喉間滾出,顧羽弘嘴角扯起了一個弧度。
唐葵不自覺地抬頭看向他。
“你助理說得不錯,我確實冷血無情、心狠手辣。”
還不等唐葵開口,顧羽弘向前走了兩步,突破了兩人之間的社交距離。
他低頭,纖細白皙的脖頸映入眼簾。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除此之外,我還睚眥必報,所以,唐葵,你要小心一點。”
熱氣噴灑在唐葵的脖頸大動脈上,有些癢。
唐葵心裡一震,他知道顧羽弘對她肯定怨恨頗多,但沒想過到了這個地步。
強壓下心臟尖銳的疼痛,唐葵的聲音有些顫:“對不起。”
遲到了四年的道歉。
六樓的落地玻璃處有一個吸煙區,有人將這一切都儘收眼底。
老詹深吸一口煙,吐出,他用煙盒敲了敲窗台,嘖嘖道:“有意思。”
撥通了底下人的電話,老詹問道:“下周去S市參加論壇的名單有沒有公布?”
“詹總,原定於今天下午公布。”
“好。”老詹滿意地點了點頭,“加一個唐葵。”
*
唐葵一直忙到將近八點才下班。
下午又下了好幾個小時的雨,街燈映射在潮濕的地麵上,點亮了一個個小水窪。
這座城市的交通總是很擁擠,唐葵擠了很久,才從車頭到了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