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們兩人的互動,唐葵的一聲“媽”梗在了喉嚨裡。
任威蹲在陳茹婭的身前,小心翼翼地耳朵靠近她的小腹,輕聲問道:“怎麼沒動靜呢?”
陳茹婭點著他的額頭說道:“這才兩個多月,你想聽見什麼動靜啊?”聲音帶上一絲嬌嗔。
任威親吻著她的手背,“老婆,我們就要有孩子了,這是我四十多年來最好的禮物。”
平時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時手舞足蹈,開心得像一個孩子一樣。
“是啊。”陳茹婭拉著他的手,雙手交疊貼在她的小腹上,她說道,“要1+1=3啦。”
陳茹婭一頭秀發鬆鬆地紮起,碎發落在臉頰,神情溫婉又嬌羞,在愛人麵前,她就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女。
1+1=3……
院子的大門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結界,唐葵窮儘了畢生的力氣,都沒有辦法跨過去。
有她在的時候,陳茹婭和任威總是很拘謹,現在這個時候,她又何必去打擾他們?
她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局外人,在原地躊躇了一番,機械地扭頭走掉。
唐葵將邁出去的腳向後縮回,卻一不小心踢到了花盆,陳茹婭和任威都扭頭看她。
唐葵覺得自己舌苔發苦,聲音有些艱澀:“媽,我回來了。”
母親向她招了招手,開心地喚她過去:“小葵,快過來,媽媽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
陳茹婭將茶幾上的檢查報告遞給她,柔聲跟她說:“小葵,你馬上要當姐姐了。”
唐驍的離世沒有帶走她的家,直到現在,一股孑然一生的悲愴感才油然而生,孤單又迷茫。
媽媽說她結婚之後她們便能多一個家人,可是她現在還有家嗎?
單子上全是項目和指標,唐葵一個也看不懂,但檢查結論卻像是讓她坐在折翼的飛機上,猛然墜下。
宣告了新生,也宣判了一個靈魂的死亡。
*
唐葵盯著小男孩,神情有些恍惚。
陳茹婭和任威的孩子名叫任槐,取名的時候,母親說姐姐的名字裡有“葵”,所以希望弟弟的名字最好也和植物相關。
這幾年來,唐葵沒少收到陳茹婭給她發來的任槐的照片,打視頻電話的時候也見過幾次,但現在看到真人,衝擊力不算小。
她出國的時候,他還在牙牙學語,現在已經長這麼大了。
為人父母之後,她其實也愈發能理解陳茹婭和任威當年的原則,但原本以為早已放下的心結卻還堵在心裡。
見她不說話,陳茹婭有些著急地拉著她的手:“小葵,你什麼時候回國的?現在住在哪裡?怎麼不跟媽媽說一聲?剛剛登機的時候看到一個很像你的背影,我都不敢認。”
唐葵回過神來,回答她:“剛回國不久,來這邊出差。”
陳茹婭對她的回答顯然不滿意:“你怎麼不跟媽媽說一聲呢?一個電話不打,家也不回。”
唐葵捏著行李箱的指尖緊了緊,“想穩定下來再告訴您,你們怎麼也來S市了?”
“明天是小槐的生日,你任叔叔正好在這裡出差,我們就想著把小槐帶來迪士尼過生日。”陳茹婭把小男孩從她身後拉出來,“小槐,這是姐姐啊。”
唐葵蹲下,摸了摸他的頭:“小槐已經這麼高了呀。”
任槐沒有說話,抱著母親的大腿,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唐葵。
“他可能沒有睡醒。”陳茹婭拍了拍兒子的背,示意他站直,“明天和我們一起去玩嗎?”
唐葵笑了笑:“媽,我來這兒是出差,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
論壇為期兩天,每天都安排在下午,上午屬於他們的自由時間,但唐葵還是回絕了陳茹婭。
“那晚飯總是要吃的吧。”陳茹婭的聲音聽起來不容拒絕,“明天和我們一起吃晚飯,等你忙完再來,多晚我們都等你。”
自知理虧,唐葵隻好應下來。
任槐扭扭捏捏地衝母親伸手,撒嬌道:“媽媽,我要抱。”
五歲的孩子,還動不動就要人抱著,一看就是平時在家裡百依百順的。
陳茹婭一把將他抱起,讓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睡覺,對唐葵說:“明天你忙完之後給我打電話。”
事務所的同事也都陸續拿到了自己的行李,唐葵跟他們道彆,和同事一起去下榻的酒店休息。
唐葵身心俱疲,到了房間之後先洗了個澡,再給和孩子打了半小時視頻電話,之後沾枕就睡。
一晚上都是噩夢纏身,唐葵夢見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森林裡迷了路,走了很久之後又冷又餓,她好不容易看見一個從窗戶裡透出光亮的房子。
她連忙跑過去,她透過玻璃門看見陳茹婭和任威低頭逗著一個搖籃裡的嬰兒,她毫不遲疑地敲門,卻一直沒有人應門。
唐葵從夢中驚醒,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向昏暗的房間射進一束光柱。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頭的汗水。
從床頭櫃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唐葵看見昨天夜裡小朱發來的消息。
小朱:【小葵姐,抱歉,沒有找到那隻柯基。】
儘管有心裡準備,但是唐葵還是止不住地失落,【沒事,小朱謝謝你。】
已經毫無睡意,唐葵簡單洗漱了一下,從行李箱拿出運動服和運動鞋,準備去晨練。
生下莫莫之後,唐葵因為疲憊抵抗力下降,經常生病感冒,在醫生的建議下,她開始養成不論多忙都要抽時間跑步的習慣。
要有一個好的身體,才能做到工作和孩子兼顧。
審計出差是家常便飯,唐葵的行李箱裡也常備著運動套裝。
酒店在市中心,附近也沒公園,唐葵將目標鎖定在樓下的健身房。
主辦方出手闊綽,酒店都是統一安排好的,四星級酒店餐廳和健身房一應俱全。
大家平時工作忙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空閒的上午,很多人都選擇抓緊時間補覺,唐葵出門之後壓根就沒遇到幾個人,健身房裡也是空蕩蕩的。
即使這裡有很多器材,但對於唐葵來說,唯一有用的隻有跑步機。
她調到一個合適的速度,帶上耳機,開始運動。
顧羽弘推開健身房的門就看到這麼一幅景象。
清晨的健身房裡很清淨,跑步機上的女人紮著高馬尾,她穿著運動短褲,露出了一雙筆直纖細的長腿。
唐葵有多排斥運動他最清楚不過,大三一整年的陽光校園都是他替她跑的,體測總是擦線及格的人現在竟然會主動運動了,也是一件稀罕事。
在運動前慢跑熱身是他的習慣,顧羽弘朝跑步機的方向走去,路過唐葵的時候看了一眼她的配速5.8,分明就是在用慢走的速度來跑步。
他敲了敲跑步機上的液晶顯示屏,對唐葵說道:“烏龜爬嗎?”
唐葵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身邊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她嚇了一跳,腳下的步子也晃了一下。
顧羽弘眼疾手快地一手按上緊急暫停,一手拽住她的胳膊。
唐葵站好之後,顧羽弘放開了她,對她說道:“我有一個客戶,因為在跑步機上摔了一跤,摔掉了兩顆門牙。”
聽了他的話,唐葵都覺得自己的嘴有點疼,她心有餘悸地抓著跑步機的扶手,說道:“謝謝顧總。”
想起來起床時看見小朱發來的消息,她繼續說道:“顧總,我請你吃早餐吧,樓下的生煎味道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