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工部姓徐的,聽說動了皇上修行宮的銀子。”另一名滿臉胡茬的獄卒斜眼看來,隨即又滿臉鄙夷補充道:“好幾萬兩!誰知道是不是都進了他口袋裡?”
“難怪上頭天天來人,這人嘴倒是硬,”最先發問的獄卒又道,“指甲都被拔掉了,那手血淋淋的駭人得很!”
“那麼多銀子,九族的腦袋都不夠掉,他敢招嗎?”暖酒過喉,“胡茬臉”想起裡頭那人的慘狀,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說:“不過瞧他那樣子,也活不長了。”
“唉,你又不是沒瞧見,今年開春以後死多少人。”小獄卒身體往前靠了靠,壓著嗓音說:“聽宮裡人說,上頭那位也不行了。”
“哪位?”
“陳皇後啊,你沒聽說嗎?今兒個又不對了……這京中怕是不太平。”
“皇後娘娘身子弱在坊間已不是什麼秘密,皇上不知求了多少神藥良方,可終究還是無濟於事。臨近端午,皇後娘娘突然病情加重,性命垂危。”
“莫不是真被邪物附了身子?”
“咦,可不興這樣議論,叫人聽了去可是要……”胡茬臉獄卒說著用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不過那香雲寺靈得很,當去祈福……”
話音未落,外頭守門的人匆匆跑進來傳話:“上頭來人了。”
幾人迅速斂了話頭,熟門熟路地將杯盞酒壺塞進一旁的稻草裡,跟著傳話人撤去外麵。
這一方隻餘下破舊木桌上的一盞油燈倔強地與晦暗抗衡,火苗不安地跳動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片刻後,腳步聲打破了詔獄的死寂。
這裡常年不見天日,連空氣都是渾濁的,就連尋常當值的獄卒,都不免要緊一緊自己的衣領以抵禦森森寒氣。
來人卻徑直向裡走去,不疾不徐。
腳步停在牢門前。
靠在茅草堆上的人蓬頭垢麵,形容不堪,囚衣被撕扯開了好幾個口子,露出斑駁帶血的肌膚。
如獄卒所說,此人十指指甲都被拔掉,隻剩指尖布滿的乾涸血跡,犯人無法自行清理傷口,隻能任憑那些結痂慢慢變黑、變硬。
徐啟善沒等來粗暴的開門聲和預想中踹在身上的一腳。
陰冷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檀香味,他忍不住嗅了嗅而後微微掀起眼皮。
入目一道頎長玉立的身影,徐啟善險些以為自己是被折磨太久出現了幻覺,竟有些分不清他是人是鬼,他喃喃開口問道:“你是?”
待看清楚那張臉後,他心頭一緊:“你是景湛的兒子?”
徐啟善拖著鐐銬在地上前行,鐵鏈相互碰撞發出的叮當聲,像是不甘的嘶吼。
“你來作甚?”他語氣不善:“清者自清,皇上定會明查還我一個清白,此案有小人從中作梗加害於我,景小侯爺有話不妨等我出去再說,何必專挑現在來看我笑話?”
景珩嘴角噙著一抹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意,“證據已經確鑿,徐大人不必再做掙紮。”
脫口而出的聲音溫潤乾淨,帶著一點水汽滋潤過的微啞,清冽如鬆間雪。
“咳咳咳……”被這話驚到,徐啟善一口氣沒上來,堵在嗓子眼憋出一串急促的咳嗽,隔著鐵欄欲伸手抓他:“你……你休要胡說!聖上定會明查!”
景珩眉頭微皺,朝後退了一步:“那恐怕要令徐大人失望了,你口中的小人,正是我。”
“皇上呢!我要見皇上!”徐啟善雙手不斷拍擊鐵門欄,大聲朝外嘶吼著:“快來人!快來人抓了這亂臣賊子!”
詔獄裡的其餘犯人早在前年已經被處理掉了,獄卒們在外規矩等候,隻能聽見裡頭隱隱約約的叫喊動靜。近日來雖習以為常,仍不免讓人心驚肉跳。
“你自詡是清白之人,但這銀子最早要去的地方可是徐府,”景珩意味深長地說:“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徐大人下輩子可要注意點。”
“你什麼意思?”徐啟善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之色,“我乃朝廷命官,一個削了爵的廢人,你敢對本官做什麼?等本官出去,第一個弄死你!”
景珩打斷他的話:“大理寺已經擬好卷宗,五月十七,前工部尚書徐啟善不堪審訊之苦,於獄中自儘。”
那雙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似潭,眼尾微微上挑。
“狗東西!你胡說八道,信口雌黃!你早晚跟你爹一樣不得善終!”徐啟善聞言額角青筋暴起,衝著他一頓咒罵。
“徐大人倒是對家父生平清楚得很。”
徐啟善心神一震,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