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道明很高興,三杯酒下肚臉色泛紅,難得遇見欣賞的年輕人,談興高漲道:“一番摸索後,乾脆自己設計出所謂一驚一乍的演法。神情總是落寞地遊離於周邊環境,每被旁人問到和提及時,必須先是吃一驚,才回過神來。”
“身為津人,還練出尖聲尖氣的魔都普通話,這種口音在方鴻漸耍貧嘴的時候很生動,身上那種酸腐的小知識分子氣藏都藏不住。”
丁誠暗自點頭,也就是那個角色讓程道明如日中天,得獎無數,成為國內頂尖男演員。
“哎,其實我也飄過,當時的演員,雖然不比今天的小鮮肉,出門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
程道明感歎道:“走哪兒都有人認識,追著要簽名,大大小小的活動、戲都來請我。
當時才三十出頭,在外界的追捧和讚譽之下,感覺有點兒輕飄飄的,覺得自己牛了!”
“九十年代名利教會我輕狂到什麼程度?不自重、自不量力、自以為是。無視比你能力更強的人,這就是狂。”
“幸好因為拍圍城,有緣分認識錢鐘書先生,去拜訪錢老,一進屋,發現老人家深居簡出,家裡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滿屋子都是各種各樣的書,唯一出聲的,是煎藥的藥鍋。”
“當時無比震撼,到錢老家談過三次話之後,感覺自己在那種書香的氛圍中,腦袋貧乏的簡直可憐,甚至醜陋!”
“我父親也是老派知識分子,一身傲骨,在文化的麵前,自己那點名氣連屁都不是!”
說完程道明猛地一拍桌子,激憤道:“圈子裡的讚揚蒙蔽我的眼睛,讓我失去了一個人對虛榮浮華的抵抗力,也失去了一個人應有的自重自省。”
“不久之後父親去世,每天懷疑眼前的生活,懷疑自己到底身處怎樣一個圈子?”
“整天不知道該乾什麼,一演戲就難受,可已經年過四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演戲,還能去乾什麼?”
丁誠很震撼,沒想到看似風光無限的偶像居然也有如此低落的時候?
程道明意味深長的看著丁誠,認真道:“當年電視在全國還是稀罕物,隨便一個電視劇,爛得不能再爛的也能萬人空巷。”
“所以我得到的名氣,簡直得來全不費工夫,所有成功帶有很強的運氣成分,如果再這樣心浮氣躁下去,會徹底成為一個淺薄無知的人。”
“一咬牙,在最火的時候,開始大量地讀書、寫字,憑興趣做事。給自己定下未來希望成為的樣子:一個滿腹經綸、卻不炫耀的平凡人。”
花姐剛想插話,被對方的眼色製止,隻能無奈搖搖頭,明白這是前輩對於年輕人的告誡,不光是事業,還有未來人生。
“慢慢心平順了,一種柔和的東西進入生活,即便是沒有人再來找我拍戲,也絲毫不覺得害怕、著急、鬱悶。”
程道明盯著丁誠的眼睛,真誠道:“按照圈子裡的看法,那幾年程道明好像突然沒了,很多人以為我要走下坡路?”
“實際上我終於找到跟自己內心相處的方式,撇棄前幾年的浮躁,讓自己沉浸在書香和藝術中。”
“看得越多,學得越多,懂得越多,你會越發認識到快樂與否與外界無關。”
“有一個潔淨、從容、真我的精神世界,才能讓一個人活得百毒不侵,不為世間的誘惑和毀譽而動搖。”
“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