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靈根確與天道相通,卻並不是當下主宰天下的部分,而是被天道舍棄、有關情愛的部分。
天意斷情,顧一念早有猜測。
在她之前飛升的幾位,連同商采采在內,皆於飛升之前放下了自身最為刻骨的情感。
唯有顧一念,她的每一次進境、乃至飛升,皆因天雷。她是竊天雷之力,以強橫到遠超境界的實力強行突破的。親情、友情、愛情,一路走來,她的心裡越裝越滿,自始至終沒有放下任何。
她永遠熱烈,永遠坦蕩,永遠不懼怕與人相交。緣起而聚,緣儘而終,短暫揮手作彆,又繼續在紅塵人世中打滾,永遠期待著新的開始。
這是顧一念的道,是不容於世,被天道所舍棄的紅塵道。道的儘頭是什麼仍未可知,她唯一確定的是,她將永遠繼續下去,不舍點滴,永不回頭。
〔宿主,接下來怎麼辦?〕
既已向帝淵坦白,借神人觸碰天道的計劃便行不通了。
〔還能怎麼辦,處理完這攤事情,繼續找雷劈吧。〕
若事辦得好,或許帝淵會賜她一場天雷也說不定。
顧一念神色輕鬆,紅衣焰焰,向玉山歸去。
〔要不,你發個假誓?〕
〔……閉嘴,休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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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罪仙不多,罪到公皙瓚這個程度的,更是世所罕見。
神主特派謝嶼帶了一隊天兵入駐,金吾衛那頭加緊了玉山附近的巡邏,淩雲霄更是時不時就要跑來一趟,瞻仰猛士風采。
“龍尾巴好吃嗎?”淩雲霄抱琴閒坐,打著奏樂開化師侄的名義而來,卻沒見撥弄幾下。
公皙瓚通身靈力封鎖,雙手反綁,癱在廊下躺椅上曬太陽。聞言隻是閒閒瞥了他一眼,未加理會。
“不好吃。”顧琢主動回答。
“你吃過?”兩人皆露異色,訝然問道。
“嗯。”顧琢淡淡點頭,不以為然道:“我小時候經常與他打架,咬下幾口也是常事。他是海裡的龍,有點腥。”
公皙瓚砸了砸舌,回味道:“幼時是幼時,妖龍如今仙力充沛,小火慢烤,輔以佐料,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淩雲霄目露神往,顧琢若有所思,想了一會,竟是不約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謝嶼帶著四位天兵守在身後,麵色鐵青,幾欲罵街。
“星君!”聞如許顫聲喊了一句,小跑而來貼近她,神色驚惶,低聲道:“他們吃人。”
在場皆是仙力高深的仙君,哪個聽不清楚他的低語。
淩雲霄低頭調弦,神色溫和:“師侄,走,我為你奏樂。”
顧琢煞有介事:“師叔雅樂無雙,當尋個僻靜之地好好欣賞。”
“站住。”顧一念環視一周,微眯眼眸,質問道:“你們要吃誰?”
“妖皇。”淩雲霄老實垂頭:“師姐,我打不過他的,說說而已。”
顧琢估摸著自己大概打得過,略顯焦灼地思量一番,支吾道:“他長得很快,不礙事。”
“長得快也不能吃人啊。”聞如許小聲嘀咕,貼著顧一念拉得愈發緊,哀哀低喚了聲“星君”。
顧一念身形一閃,將他落在身後,蹙著眉走近廊下,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得公皙瓚一聲嗤笑。
“那妖龍如今長得不快了,不過也不耽誤吃。”狐目斜睨,美豔至極的麵龐上橫生冷厲,仿若豔鬼。
“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吃與被吃、吞噬與被吞噬的關係嗎?”公皙瓚眸光瀲灩,勾唇笑道:“我不吃他,他便吃我,玉山君可不能太偏心。”
顧一念腳步一頓,一雙桃花眼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在掂量他話中的真意。
風吹桃葉聲瑟瑟,天光被遊廊切斷,恰恰落在當中,一人光明坦蕩,一人陰翳暗闔。
她的眼中沒有太多情緒,不見驚異,不見譴責,清淩淩地一眼便可見底。而公皙瓚的狠絕,竟然就在這樣簡單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一腔怒火都化作了酸澀。
“嗬。”強撐著移開視線,千言萬語皆化作一聲冷笑,公皙瓚哂道:“顧一念,你也要教訓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