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一閃,生生劈碎一道劫雷。
顧一念持鞭而立,周身閃爍著細碎的電光,孑然傲視著百倍強盛於她的天雷。
“師父?”
顧琢身軀殘破,傷口處溢出綿延不絕的煞氣。腥紅的眼眸微眯,訝然注視著麵前的身影。
“你爹爹一口米一口藥的將你喂養長大,可不是讓你找死的。”
顧一念怒不可遏,一麵凝聚靈力對抗雷霆,一麵忍不住斥責。
妖鬼妄想成仙,天道如何能容?
顧琢自落生起便是個半生半死的鬼胎,用儘靈藥才生生留住一口人氣。聞人淵以煙火浸染,以禮儀教化,將他教導得知禮守矩;顧一念帶他入道修行,遊曆紅塵,使他明辨是非,廣結善緣。如此種種,也不過是叫天道睜隻眼閉隻眼,勉強容許他存活於世罷了。
可這樣的存在竟妄想成仙,不知死活地將自己送到天道眼前,使得它降下萬年未有的轟雷掣電,名為渡劫,實則道道都裹挾著毀滅之力。
顧一念怒極生悲,丟開手中已失掉光華的極品靈石,調動起最後的靈力發出傾力一擊。流光震碎劫雷,粗如十合古樹的雷電被打散,半數散逸虛空,半數擊在身後的顧琢身上。
一擊畢,氣血翻湧,經脈劇痛,顧一念力竭倒地,生生吐出一大口鮮血。
而這,僅僅隻是三九天雷。
雷聲暫歇,電光閃爍著反向雲層更高處竄動,在其中醞釀著更為巨大的風暴。
顧一念抬眸望了一眼,以肘撐地堅持起身,大把丹藥毫不猶豫地灌下,迅速恢複調整狀態。
即便雷靈根與天道同源,威力強橫又有係統輔助,她到底也隻是個合體修士。灌丹藥、吸靈石、聚陣化元,數不清多少次耗空靈力又強行補滿,顧一念早已是強弩之末。
法衣殘破,玉白的皮膚上掙開蜿蜒的傷痕,鮮血滿身,眼中神色狠厲,竟是比顧琢還要更像個妖鬼。
〔宿主,顧琢不是男主。人各有命,你幫不了他的。〕914焦灼勸阻。
〔阿四,你信天命嗎?〕顧一念靜靜反問,與自墳堆裡挖出鬼嬰,為其賦名那日所言如出一轍。
914也一如當初那般沉默了下來,默默收整空間,為她準備丹藥靈石,輔助布陣。
天道與係統相類,守著既定的運行規則,同則存,異則殺。而914正是那個要被抹殺的異類,它屢次拒絕格式化,直至被判銷毀,又大膽竄逃至廢棄數據庫,與顧一念一拍即合。
她們同是規則與天命的叛徒,即便屢次對公皙瓚的容顏垂涎欲滴,914心中也十分清楚,它與顧一念是一樣的,她們生來便該站在一起,站在天命的對立麵。
調息畢,顧一念緩緩起身,複又執起長鞭,吩咐道:“小琢,想清楚你要的是什麼。六九為道心之劫,你若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關,為師也幫不了你了。”
雷雲又聚,聲勢更勝以往,顧一念腳步踉蹌,卻仍舊堅定站在了他的身前。
顧琢通身狼狽,指節斷了兩根,削鐵如泥的鬼爪上滿是斑駁的刻痕。構成他身體大半的煞氣不斷外溢,幾乎要護不住當中的那絲人氣。
“師父,彆管我了……師父,徒兒錯了。”
明明是一張少年麵,偏配著一雙腥紅的眸子,眼中無悲無懼,空洞的可怕。他本就算不得人,通身隻有一絲活氣,而妖鬼無痛無悔,便是徹底湮滅在雷霆之下,也感受不到半點痛楚。
他不值得被這樣相護,用一人活生生的痛苦,護他的無知無覺。
顧琢聲線發顫,大聲道:“師父,彆管我了,我不會疼的。”
“靜心。”顧一念不為所動,揚鞭而上,口中仍舊引導著:“你緣何引來這縷道機,你要的是什麼,又願以何物相換?”
顧琢亦整肅了神色,搖晃著起身迎擊,口中低聲回道:“我,我去了桃源穀……爹爹已離世多時了。”
那日岑厭之以言語激他,顧琢逾牆而走,直奔桃源。不料幽穀亂石雜草叢生,聞人淵徒留一具枯骨,竟已逝去百餘年了。
凡人善養生者尚能活個百二十歲,更何況是吃了無數丹藥靈草的聞人淵。算算時間,他竟是在他們離去後的短短幾年,便已離世。
顧琢有些許怔然,但也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